可是汪桥的情绪依然很差,他拉着马的缰绳,慢慢的步行走回家。
赵氏在大觉寺决定了那么大的事情,还没和汪桥好好商议一番,结果就找不着人了。问遍了整个齐家的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让她生气的是,汪桥出去这么长时间,都不懂和她打个招呼,就这么不把她这个当年的放在眼里了。
她越想越是火大,本来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解决了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她应该心情舒畅。可是,因为汪桥连个话都没留就走的没影子,让她连晚饭也吃的不痛快。
汪桥回来,把马栓到马厩里,没第一时间去给赵氏问安,而是直接回了自己房里。把外面穿的皮袍子甩在一旁,也不洗手更衣,就在黑暗的屋里、和衣躺在炕上。
听赵氏吩咐,盯着院子的小翠进来禀报,三爷已经回来了,直接进了三爷自己的卧房。
赵氏闻听,更是气愤,他这儿子果然在和她斗气,这是分不清里外、不知好歹了吧。
赵氏气愤之下,带着秀芹去找汪桥兴师问罪。
秀芹在汪桥房门外站定,敲敲门,说道:“表哥,姑母过来看你。”
敲了两遍,屋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赵氏气恼,汪桥他明明就在屋里,却不应声,这就是做给她看的,让她知道,她管错事了,他的事不用她管!
赵氏上前一步,一把推开门,直接走进内室。
屋里没点灯,看起来黑漆漆的,借着窗户上朦胧的星光,赵氏看见汪桥慢吞吞的从炕上坐起来。
秀芹连忙把灯点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汪桥动作缓慢的穿鞋,站在地上,却依然倔强的不说话,脸色淡淡的看不出表情,也不看赵氏,只平静的站着。
赵氏沉着脸,也不指使秀芹了,自己亲自拿起油灯,走到外间放到桌上,她自己则坐到桌旁上首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秀芹连忙跟上去。
汪桥自己在里间站着,迟疑了好一会儿,拖着步子走到外面,垂首侍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两人僵持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赵氏没绷住。她心中气苦,这就是她的儿子,她辛辛苦苦把他养大,如今他长大了,翅膀硬了,用不着她了,所以就这样对她。
“我辛苦把你养大,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你这么对我的吗?”
汪桥自然不敢和赵氏吵闹,所以才打定主意不说话,也让赵氏知道,她这么做事,他是不愿意的。
可是赵氏开口就是这么一句问话,让汪桥没有表情的脸色纠结起来。这问话让他怎么回答?母亲养育他的确辛苦,他不想把母子两人的关系弄成这样,可母亲这样做事,他真的接受不了啊。
赵氏瞪着汪桥,怒问道:“我处处替你打算,难道还错了不成?就说今日之事,我舍了脸面,给人家赔着小心、陪着笑脸,托人家替你谋个差事,难道还不是为了你好?我到底欠了你多少?”赵氏说到最后,话语里已经带了哽咽。
汪桥皱眉,哪里是母亲欠了他,分明就是他欠了母亲的,欠得永生永世还不完。
过了好一会儿,汪桥才语气艰涩的说道:“我实在不明白娘您是怎么想的,同样都是做大管事,在大伯父这里做不就很好吗?我原本就是大伯父带出来的,一直得大伯父关照,跟着自己家人,总比给别家做事好吧。”
赵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呢,王爷手下的大管事和一介平民手下的大管事,那身份能一样吗?何况,什么自己家人?你把人家当家人,人家齐家哪里把你当家人了?齐友年的家人是叶欣颜、齐嘉儿和齐家大房。
人家只把你当做大管事,人们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只是大管事,找待遇更好的差事是人之常情。“
在摇曳昏暗的灯光下,赵氏的脸色更显得阴沉,竟是毫无汪桥印象里的亲切慈祥。
汪桥怔怔的看着赵氏,母亲总有她的一套说法,也总是有她的理由。
他说道:“我不知您说的那许多道理,我只知道,若不是跟着大伯父,我就没有今天。想当初我离开合州,不过是个普通工匠,跟着大伯父,只做了四年,就净赚七千多两银子。我自问,换作另外的任何人,都不会有这等待遇。我绝不应承京城的别的差事,那是忘恩负义。”
赵氏一听,先是怒气上涌,接着就悲上心头,她指着汪桥,“你这个坏了良心的东西,你这是骂我忘恩负义,是不是?!你若是笨拙的什么也做不了,齐家能这样对你吗?原来在你心里,只有齐家对你好,我这个当娘就是在害你。为了齐友年,你可以辱骂我!”
赵氏说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淌下来,满脸都是生无可恋的绝望,“……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辛辛苦苦二十多年,为的就是让儿子辱骂我!”
秀芹连忙上前,想用帕子给赵氏拭泪,被赵氏把手拍开。
汪桥从没见过这样的赵氏,一下子就慌了,可是想想齐友年和叶欣颜,想想他离家在外这几年的温馨和无拘无束,硬是咬了咬牙,哀求道:“娘,我求您了,咱回家吧。替人家做事就要受人家差遣,人家是王爷,我若是去了,就算做的不顺心,也不敢随便辞工。咱如今算是有积蓄,回去做个省心的小工匠,日子一定能过得安稳。”
赵氏依然流着眼泪,哽咽道:“赚谁家工钱,不得受人家差遣?人家是王爷啊,是皇帝的儿子,这是多大的体面?你若是能得到王爷的看重,那就真的能给汪家光宗耀祖了。你也让我这个娘的,体体面面的当个老太君,让九泉之下的爹高兴高兴。也算我们没白养育你一场。”
第六百八十二章 打听
赵氏哀伤软弱的样子,不但大大颠覆了汪桥以往对母亲的认知,也更让他无奈。可他又不想让步,一时怔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秀芹看着赵氏这样,低声劝汪桥道:“表哥,这事还不知道成不成,表哥先应下吧。姑母这几日本就不爽利,别因为这不知道成不成的事情,先把姑母气坏了。”
赵氏哭道:“他已经被人家的小恩小惠把心都买了去,哪里还顾得了我的死活。”
这时,门外小翠的声音传来:“老太太,齐老爷子差人来问三爷是不是回来了,问有没有什么事情。”
赵氏一听,更是恼怒。她下半晌问了好几次见没见到儿子,他齐友年都不当回事儿,如今儿子好好的回来,他倒来买好。她这糊涂儿子,就是这样被人家这样耍的团团转。
赵氏怒道:“能有什么事?阿桥好好的回来,他才来问,早干什么去了?若是有事,这么长时间没人管,人早就死透了!”
秀芹连着呸了几声,“姑母这是气得狠了,大过年的可不能这么说话。”
赵氏说完也是后悔,过年最忌讳说不吉利的话,而且还事关儿子。都怪那齐友年,整日的和自家耍心眼儿,硬是让儿子和她生分了。
小翠愣愣的站在外面,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给齐家回话,总不能把老太太的话说给齐家小厮吧?
等了好半天,也没个靠谱的人再给她个实诚话,只好再问道:“老太太,奴婢怎么给人回话?”
赵氏没好气的说道:“告诉他们,咱们活的好好的呢。”想到儿子就是被人家这样骗的不把他当娘,赵氏又是一阵悲哀,抽过秀芹手中的帕子,按在脸上。
…………
第二天,汪桥找到齐友年,说是有几句话想私底下说说。
眼看着就快到正月初十,齐友年原本也想找机会和汪桥说说话的。所以,听到汪桥有话对他讲,就直接把汪桥领他的房里,让厨房温酒,准备了下酒的花生、咸肉片。
齐友年刚盘腿坐在炕上,正让汪桥也坐时,却见汪桥撩起袍子的下摆,就跪在地上。
把齐友年吓了一跳,连忙趿拉着鞋子,下地把汪桥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咱们爷俩的情份,有什么话不能说?来来来,酒也摆好了,咱们好好说话。”
齐友年连扶带拽把汪桥扯到炕上,爷俩重新坐下。
齐友年拿起酒壶,汪桥连忙接过来,“我来,怎么让大伯父倒酒?”
汪桥把面前的一小盅酒干了,才期期艾艾的说道:“昨日,我和我娘去大觉寺上香……正巧碰上……有个什么王府的管事说招管事……”
汪桥实在说不下去了。大过年的,王府的管事去大觉寺招管事,他自己都觉得这种话没人信。
无奈,他又喝干了一杯酒,却再也张不开口。
齐友年看着汪桥吞吞吐吐、说一半、不说一半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汪桥这是在为难。估计又是赵氏闹出来的事情,汪桥又不好把事情全推到他母亲身上,所以才这么为难。
齐友年给汪桥把酒满上,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我知道你为难。你就是回到合州,若自己不做营造行,给人当管事也是个不错的营生。行了,在哪儿做都一样别想那么多,不管去哪里,给人家好好干就是,别给你爹和我们老哥俩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