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嘲笑自己,却发现这个念头就死死粘在心上,怎么也拔不掉了似的。
可能他太异想天开了,太闲了造成的。
“在画什么?”穆耀考虑赵平安的“异常”太专注,倒没注意他爹何时进来了。
而看到他书桌上的一张张人像,穆定之的脸色立即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红,就像开了颜料铺子那般精彩纷呈。
“原来你是真的想娶她。”他突然想明白了。
幼子根本不是为了讨好他,是自己想得到赵平安,所以最近才如此乖顺。
“当然是真的。”穆耀耸耸肩,毫无被“误会”的惊讶,“从小到大,爹就说我忤逆,不过是因为我从不强迫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不像二哥,爹说什么,就做什么。”
切,老家伙真以为他是为了穆家,为了当爹的朝堂斗争吗?哈,笑话。
“一举两得不也挺好。”他无所谓地笑笑。
穆定之瞪着穆耀,忽然有点恐慌感。
因为这两个儿子,他仅剩下的两滴骨血,似乎都不是他认识的,他知道的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因为一个女人,儿子都不是他的了吗?
穆定之闭上眼睛,平息着思绪。很快,他心如磐石般坚硬。
“真喜欢,就别让你哥抢走她。”
“难道爹治服不了二哥?”
“我是绝不会让他尚主的,但你也别太没用。”穆定之哼了声,不管这样说话会不会伤害幼子的自尊心,“你从小就处处比不上二郎,就是女人缘不错。别到头来,这个也输他。”
“爹,激将法没用。”穆耀一边慢慢收着桌上的笔墨,一边淡淡地说。
“那爹教你个乖,永远别让女人做主。你想娶大长公主,至少得拿出些手段。你能帮苏小姐陷害你哥,自己就不敢上吗?”穆定之冷笑。
穆耀挑了挑眉,“有情,就不会用手段。难不成,让我学当年爹对我娘那样?”
“混账!”穆定之脱口而出。
然后他颓然发现这是今天他第二次这么骂,愤怒和无奈令他挥手就打了穆耀一个耳光。
他是武人,穆耀又向来细皮嫩肉的,这一巴掌下去,半边脸立即肿得高高的。
但穆耀却笑了,在红肿的脸上弯出两只笑意的眼睛,穆定之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心虚。
他想起李氏,他的结发之妻,二郎的亲娘。
他想起花氏,他的续弦正妻,当年的边城第一美人,三郎的亲娘。
在他的怒火和野望之下,她们也曾这样对着他笑,然后一个个离他而去。
“二哥若顶撞您,爹不会这样打他是不是?因为二哥很强,您说偏爱他,我却觉得您是怕他。而我是废物,随时可以丢弃,可以杀掉的那种。可是爹啊,废物疯起来也挺可怕呢。”
“你敢威胁老子?”穆定之瞪眼,眼白上布满红丝。
“没有,我说了,一举两得嘛。正好,我的目的可以达成您的目的。但是,我给爹三个字:别-管-我!”
他喘了口气,因为脸上是真疼,还得把唇角的血抹去,“因为,废物能加以利用,成为利器。但废物也可能捣乱,乱到天翻地覆那种。父子俩,何必仇人似的?要平安,我自己会去要,爹可别插手。毕竟,谁知道我这无父无子无君无臣的混帐会做出什么事呢。”
穆定之看着自己的幼子,忽然有一种无力感。
他的目标是天下,是把万人之上的一人也踩在脚下,可是却连儿子也管控不了了。就像中了邪那样,他的两个儿子都与他针锋相对起来,陌生得让他觉得在做噩梦。
但终究,他没敢再打穆耀第二下,气得踹翻了书台,扬长而去。
赵平安,真的不能留了。
二郎以她的安危相威胁,现在三郎也有样学样。千里长堤,毁于蚁穴,赵平安就是那只蚂蚁,早晚毁了他穆氏江山。
“来人,把这个送去皇陵。”回到自己书房,穆定之沉默许久,提笔写了张纸条,封了腊,交给站在角落里的黑衣人。
随后,他捧住自己的头。
头疼欲裂。
第106章 打破常规
第二天,穆耀有意顶着半边红肿的脸,骑着马到公主府点卯。
一路上不知多少姑娘和妇人的心都要碎了,那盛世美颜怎么能被损害?是谁干的?但见大名鼎鼎的花三郎毫不在意的样子,推测必定是家中长辈动的手。
于是群情滔滔,几天之内,所有人都议论开,都说穆侯打仗是把好手,管教孩子却过于简单粗暴。这样冲动不讲理,对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的人掌着枢密院,实在令人怀疑是不是会有害于国家。
穆定之怎么也想不到,他不过扇了幼子一巴掌,居然还能影射到他的执政能力,更被同僚那些大佬倌,特别是叶良辰明里暗里的嘲讽,生生憋了一口暗气,头更疼了。
而赵平安看到穆耀的脸,也着实吓了一跳。
“天哪,这是怎么啦?”她关心的问。
不过穆耀所期待的,她的小手抚上他的面颊这种事,始终没出现。
“被我爹打的,因为我说喜欢你。”穆耀貌似老实。
赵平安不上他的当,“那不是正好?”她挑挑眉,“你这样表面上没用的,拿来当联姻的工具。你二哥那个冲锋陷阵的,拉出去大杀四方。何况,文臣那边的苏家,不还有个京城第一美连命也不要,非要嫁你二哥吗?”
“你都明白?”
“废话,连这点也看不清,我干脆死去算了,反正早晚没好日子过。”赵平安没好气。
“基本上,大家心里明镜似的,但谁都不会明说的。”穆耀捂着腮帮子,吸了口气。
刚才要笑,动作太大了,就疼得像扯下面皮。
“就因为都不说,我才挑明。弄一层窗户纸用来遮羞,好意思么?遮掩着,磨叽着,全玩暗箭伤人,打起来也不够劲儿。当面锣,对面鼓,就像在战场上,不期而遇,拎着刀硬干才有趣味是不是?”
切,要打,当然动作大点,不然她这个众矢之的才倒霉。
摊开了,揭了盖子,她反倒不用缩手缩脚。
“嗯,大开大合正是你的风格。”穆耀点点头,心中暗暗得意。
他东拉西扯,又带了伤,终于让平安忘记要惩罚他的事。
落水事件是他想得太简单,毕竟平安可不是困于后宅的人,那些手段就像用纸包火,不烧穿就怪了。他发现了,跟平安直来直去,反倒更容易接近她。
她不是不懂,却懒得搞那套阴谋的玩意,也懒得计较罢了。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见赵平安穿着利落,但头发有点散乱,小脸兴奋的红扑扑,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不禁问。
“我的喷瓶研制成功啦。”赵平安乐呵呵,倒也不瞒穆耀。毕竟从不想自秘,何况他还是她府里的侍卫长。
“用的是极薄的竹片圈成小圆筒,上了几层桐油防渗水。瓶口是铁片制成,上头还加了皮质的盖子。”虽然有成功的预期,但真的很兴奋。
喷瓶在工艺上并不是很难,只要有创意和想法,古代能工巧匠的本事超出她想象。现在还只是稚型,她相信往后会做出更省时省力省钱的来。
想想中国人就是聪明哪,她记得在现代时看过一个文献。说是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所造大船就是刷以桐油防水,工艺十分先近。在郑和之后几百年的西方航海家,船上还用猪油等动物油脂涂抹,往往遇到大风浪,船就解体了。
“有了瓶子也不成哪,药汤怎么办?”穆耀问。
“想知道吗?”赵平安卖了个关子。
哮喘喷雾是西药,她的空间没有工具,无法提炼和培养,那是需要大型设备的。即便她可以,也没办法大批量生产。
好在,芳菲是药商。
最近她正试验网上看诊的事,利用她雄厚的财力,网罗了一批有经验的中西医。正是在她的帮助下,中医们寻找到了类似西药功效的替代品。这样的“仿品”虽然因为喷瓶的简陋和药液的区别,不如西药更有效,但也比大江国的针灸,以及熬药硬灌强多了。
毕竟药物对症,并直接做用于气管甚至肺部,是最好的办法。
中医传承了几千年,药物都一样,就看怎么调配,以及精准的用量。所以说,中医特别重视方子,轻易不把自己的独门绝活泄露。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如西医的发展好。甚至,外国人以为中医是巫术呢,岂不知是一门很高深的科学。
现在她就要打破常规,把药汤的方子公布于众。她只有一个条件,卖这种药的铺子,每个月做一天义诊,给没钱看的穷人一线生机就好。
这个,她倒也不需要签约什么的,全凭各药铺的医品医德。若是有人做不到,想必会有人举报的吧?到时,她倒看看,谁敢跟她这大长公主叫板。
“你肯告诉我?”穆耀有点惊喜。
“为什么不肯,一会儿我就把药方子贴到东京城府衙门口的告示牌去。能做出喷瓶的工匠名单也拟了一个,一起贴出去。到时候上哪儿买药,上哪儿买瓶子,一目了然。哦,我还得给太皇太后预备几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