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心始终相信这日益凉薄的尘世,依旧长存坚韧的温情,折不断,冻不裂,烧不化,浇不灭……谢谢您,没让子心这份相信,从此消逝。”
今日,没有她的话,她此时已经在黄泉路上徘徊了。
许尚宫看着连子心,眼睛里却透出几分复杂,而且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是连子心从未在她身上见过,不由地有些困惑。
不过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握了握连子心的手,悠悠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连子心一脸茫然,实在是不懂她是几个意思。
今儿实在太累,智商和精神都有些透支了,既然不懂的东西就不要去想了吧。
回屋里洗了个凉水澡,这么热的天,三天不能洗澡,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过来的。 @ —舌尖上的皇后
和小酸梅、银杏说了会儿话,俩丫头这几日过得不比她轻松,看她们哈欠连天的样子,便将她们打发去睡了。
整个世界再次安静下来,连子心觉得很累,可是却睡意全无。
支起屋内的窗枢,搬个凳子在窗前坐下,一双眼直直盯着窗外。
院内花影斜疏,星光如水,草木幽静,夏日特有的蝉鸣声在对面那棵桂花树上停驻播散,穿过晕暗的窗楞,明灭不定的流淌在她的眼底,万物安详。
人的生死,人的际遇,真的在转瞬之间。
谁能想到,昨夜还在幽暗的宫牢里写遗书的她,今夜却还能回到自己的屋里,看着这宁静的夏夜?谁能想到,下午已经鸩酒沾唇的她,今夜却还能美酒佳肴入怀?
想起今日发生的事,她到现在仍旧有些恍惚。
第二百一十一章 新晋膳珍
跟着元福和若喜公公一起从山上下来后,直奔玉漱殿,皇上、皇后、太后、观贵妃、兰昭仪还有许尚宫、青薄、路菲以及几位御医,果然都在那儿。
不过那个所谓的宫女尸体并不在,据说已经抬去焚化了——在这个时代,死后焚化是最严重和恶毒的惩罚。代表着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那个宫女叫红蕊,是在司膳司当职,连子心想了又想,一点印象皆无。
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宫女究竟是什么人?因何要陷害于她?
原来,在昨日夜里,这宫女再一次下手,因她得知了许尚宫给兰昭仪亲做了宵夜,便偷偷潜入厨房之中。想要再次在碗筷或汤盆中下药,结果被许尚宫一早布下的暗卫一举抓获。
连夜审问,她承认了害得怡妃小产的堕胎药确实是她下的,却不承认幕后有任何指使者,最后,还来不及再刑法逼供,她却已经咬破了藏于口中的毒囊。当场身亡。
去小宫女的住处搜查一番,竟发现她藏有一包药,那药与害死怡妃腹中龙裔的药一模一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稻草人,上面写着人的生辰八字和名字,扎满钢针,俨然是一个巫蛊邪术的产物!而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上面人的名字,竟是——连子兰!
没错,就是现下身怀有孕的兰昭仪!
抽丝剥茧。一番巡查之下,才得知,这名名为红蕊的宫女,原是兰昭仪宫中的三等宫女,只因几次在宫中偷窃了首饰被掌事姑姑发现,回禀了兰昭仪。被下令打了二十个板子,然后贬位粗使宫女发配到掖庭去。从此红蕊便对连子兰恨之入骨,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被调配到了司膳司当差。
虽然她到死都没有招供,但以此可以推断出——这宫女因着对连子兰的仇恨。所以此次听闻兰昭仪怀孕,便存了谋害之心,找来虎狼之药下于碗筷之中,想借连子心之手除去连子兰腹中的龙胎,当然最好的是,能连她也一起死咯!
可为什么最后却是害了怡妃?
只因那药是下在碗筷之中,而且也不知是提前几天便下好的,所以阴差阳错,怡妃中了招。
事发之后,她原本该是害怕的,因为那日她告了病假,一直躲在屋中“养病”,后来,见到处死连子心的懿旨下来,才放下心,但想想仍是不甘,便大起胆子再度寻机下药。
……
华延帝初时自然不信的,凭借一具不能再言语的尸体,再编些故事就想做替罪羔羊?
可是最后他却不得不信,虽无切实证据,但那些推理却显得如此合情合理。
其一,调出宫女红蕊在宫中当值的记录,全然符合,无一漏洞;
其二,询问当日暗卫,确实是许尚宫请了他们在司膳司蛰伏并当众擒获宫女红蕊在下药;
其三,去宫女红蕊屋内搜查的过程,内案监的人也是一同前往的,并有那人偶与堕胎药呈上;
其四,让御医细细检验过,那死去的宫女确实是中毒身亡,而所中之毒,也确实是在口中寻到的那被咬破的毒囊中的毒……
而且,若说是伪造,想来许尚宫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下属,费尽心思去伪造这么一些东西。
所以,几乎没有什么破绽,华延帝不得不信。
于是,忙让元福去宫牢之中解救受了冤屈的连子心,幸亏这宫牢建于山上,若喜公公的腿脚又差了点,元福这才赶得及,在她服下毒酒之前到达,真真是险哉!
不过虽然获得了清白,也得了帝后的几句慰问之语,但最后也因她是司膳司的主位女官,出了这等事她算是疏忽职守,所以被贬官一级,降为七品膳典,已跟青薄、路菲同样的官阶了。
在鬼门关走一遭回来,连子心又怎还会在意这些,恍恍惚惚地谢了恩,被众人领回司膳司。
此事算是就此了结。
她很是感激许尚宫,万万没有想到,平日稍显冷漠的许尚宫,竟会为了救自己,如此费心。
在这无亲无靠,无权无势的宫闱中,这一双援手这一份恩情,犹显珍贵。
此刻,被窗外凉风吹拂,她心神倒是清醒了几分。
对于这件事,她不是没有怀疑的。
她之前就知道,这事儿是观贵妃指使的,所以这宫女的来历似乎就不太符合了,而且没道理观贵妃会在对怡妃得手之后还留着把柄让人抓吧?还是说,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关观贵妃的事?一切都是她自己估计错误脑洞太过的原由?
可是,今日对质之时,坐在上首的观贵妃神色中分明不时闪过不甘、恼恨、森然之意,让她感觉此事绝非与她无关!
再者,那堕胎药并不寻常,在宫中要弄到这种绝非易事,而那宫女红蕊既是一个没有什么背景势力的小小宫女,背后无高人指使只因自己的私仇,又是如何获得这种药的?还有她口中的毒囊,就更是蹊跷了,在她认知中,不是只有那些类似死士的人物才能有这样的东西么?
所以说,这背后肯定不可能没有人指使,那么关于这宫女身份经历的一切,难不成也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如此想来,更是可怕,司膳司中该有多少这样别人的安插棋子?!
揉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她隐隐觉着,这事情并不是她看到的这么简单。
只不过,既然已经结束,那她也没必要再去探查追究什么,眼下比较重要的,应该是重新整顿司膳司了!其实许久之前她就想做这件事了,奈何那时初来乍到,不适宜大动干戈,再加上琐事频频,便也就撂下了——而这就是姑息养奸的下场!
呃……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似乎今天自己已经被降职了?上农刚技。
连子心苦笑,这下想整顿的权利都没有了,唯有官复原职或者请许尚宫出面。
——“是谁?!”
正这样想着,黑暗中似乎忽然看到对面的桂花树上有一个人影,一双眸子投向自己窗户这边,在黑暗中泛着莹泽凛冽的光。
她不由惊叫出声来,忽的看到自己只着一件霓色烟波的短袖薄纱轻裳,更是一惊,马上抽走窗户上支着的木棍,“噔”的一声,窗户便合上了。
不由摸摸子,心想是不是今天事情太累所以产生幻觉了?
唉,乱想个什么劲儿,还是睡去吧。
将窗户重新支起一个缝儿,然后吹熄了两盏宫灯,走回床榻,倒下,果断闭上了眼睛。
还是自己的床舒服啊!
活着,真好啊!
在她将将进入梦乡时,桂花树上那人,从树丛后面重新转出,盯着那扇透出微弱烛光的窗户,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轻轻地跳下树来,不一会儿人影闪动,眨眼功夫就已消失在夜幕中。
“我回来了。”
“嗯,她如何?”
“吃饱喝足,感觉还好,不过在窗户边发了好久的呆。”
“嗯。”
“她好像发现了我。”
“嗯?”
“嘿嘿,不过她最后应该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嗯。”
“我回来时她应该已经睡下了。”
“嗯。”
“殿下,您不打算让她知道是救的她吗?”
“不打算。”
“呃,那您这么关心她,怎么不自个儿看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