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江茗也明白为何四九说出那样的话,这人和记忆里的宽五十外形,实在是有些对不上号。但说起话来,那便能确定是一个人。
一样的厚颜无耻,一样的油腔滑调,一样的病的不轻。
宽五十继续说道:“但我身为师兄,怎么也不能放任师妹们不管,所以这才来了华京城。幸好你们两个如今又混到了一起去,不然我可是分身乏术。”
江茗听他话里语焉不详,问道:“师妹们?”
宽五十笑道:“你把那烛台送我,再给我换一套好的什物,我就告诉你。”
他指的什物,无非就是他那套时不时拿出来糊弄人的风水罗盘。
江茗点头应下,她对季四九大方,对宽五十也有感情,只是这人不似季四九就在一处,常年神出鬼没谁也找不着他。
宽五十开口说道:“小其一,如今你身处劫点,只切记一件事情,万事不可操之过急。迂回。拿出你那贪财商人的劲头来。”
江茗轻蹙眉头,问道:“何为迂回?”
宽五十看着江茗,难得认真说道:“要改天命,岂能让天先知晓?天亦有知,便行试探之法。以身试命,天兵天将来降。”
江茗听他这般说,只觉得心中擂擂作响。
“莫作人间天上语,有中都是一成亏。”宽五十优哉游哉的说道。
“但此事……”江茗犹豫片刻,说道:“不能拖。”
“你当他们也能拖得?”宽五十动了动身子,喊道:“那边那个丫鬟,怜莺,快来伺候大爷我喝杯茶。”
“他们?”江茗又问。
“各怀心思,哪有人愿意永居人下呢?”宽五十嘬了口茶水:“你只做你如今能做的不就行了。你不是最会挑事儿了吗?挑出个空隙,进得容易,出得方便。让你当日好好学兵法不学,偏让我帮你作弊对付师父,我倒是都会了,你还不是什么都不会?”
听完宽五十这段话,江茗站起身,冲着宽五十深深一拜:“多谢师兄指点。”
“客气客气,谁让我倒了霉,当年没阻止师父收你为徒呢。这都是命啊。”宽五十啧啧嘴,说道。
他话音一落,身上捆绑的绳子也应声落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把小刀,将身上的绳子割断了。
江茗自然知道,宽五十那宽大衣袍里,藏了不知道多少跑路的利器,可见这人这些年忽悠了多少人,被多少人牢记在心中。所以方才让飞浮绑他,也不过是师兄妹间往常的相处模式罢了,否则怎会不让飞浮先搜他的身?
江茗转头看向季四九,问道:“望回身上的毒,可是你解的?”
季四九一抬头,眼中露出惊异:“小茶怎么知道的?我还没来得及说呢!本来是打算被你骂的时候拿来将功赎罪的!”
江茗苦笑一声:“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可怕吗?”
季四九想了想,回道:“原来没觉得可怕,出来看见到处都是你的铺子,知道你真的有钱,才觉得你可怕。”
江茗叹了口气,慢悠悠的说道:“我方才见望回脸色好了许多,甚至数个时辰都没有低咳声,可见有名医医治。结合你来的时日,便知道了。”
季四九嘿嘿一笑:“是吧,那毒挺难解的。本来魏将军是想让我帮忙给昭南王解毒的,但是怕我弄出事儿来,就先找了望回来试试。结果还真的,难不倒我老季。”
江茗听她这么说,惊喜道:“父亲好些了?”
季四九摇了摇头:“暂时还没。王爷中的毒陈年已久,又沉于骨血当中,沉疴难医,只能慢慢来。”
“若是父亲能快些苏醒,快些稳定下来,倒是方便许多。”江茗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她何曾不想快意解决京中之事,声势再大,银子再多,如何能抵抗的了那一人高高在上的权势?
可如今华京城中,靖文帝若是不在了,理应是殷畴继位。殷畴此人目光短浅,又草菅人命心狠手辣,难免会闹出乱子来。更何况殷畴的背后可是皇后和萧罗,这局势便更加混乱。
除此之外,昭南王病中,殷楚在雍阳关,若是将这权势转到他身上,只怕莫赫离会更加难缠,雍阳关更是岌岌可危。更别提其他虎视眈眈之人。
不但要稳,还要顺势而为。
所以目光放在皇位上,只能是束手无策时的绝命一击,绝非良策。
可宽五十方才说的那些话,确实也让江茗有了新的体悟。
如此这般,就先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罢。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返老还童啦!当然不是,这一窝三个师兄妹,除了四九老实人以外,老大和老三都不是省油的灯。
下一更在早上9点,然后是1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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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一更)
这一觉下去,江茗睡了寥寥两个时辰便醒了。
飞浮看在眼里也心疼她。她不是就今日睡得少, 而是自打出雍阳关便没睡过好觉, 长途跋涉急着往华京城赶, 什么都顾不上了, 肉眼可见的削瘦下去。
之前飞浮还劝过两句,江茗只回:“人活着, 便是要争一口气。气儿都没了, 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江茗向来知进退, 能屈能伸,但认准的事情总不会轻易放弃。飞浮看了这么多年, 心里也清楚的很, 便再也不提,只是又嘱托怜莺多照顾些,厨房多做些温补的东西来。
江茗用过早饭,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又叫了下人问过,这才整理一番去了昭南王所在的院子。
孙喻正搀扶着昭南王从房间里出来, 见了江茗,微微点了头。
江茗走上前去, 将摇椅放好, 毛毡拿起来。孙喻将昭南王轻轻扶到摇椅上坐稳,这才说道:“世子妃,我先下去了。”
“辛苦孙叔。”江茗点了下头,将毛毡妥善披在昭南王膝头, 自己这才又找了把矮椅过来,说道:“父亲,我坐下了。”
江茗坐在一旁,从袖兜中拿出殷楚要她代为转达的那封信,当着昭南王的面打开取出里面的信笺:“父亲,又琰有封信给您。耽搁了些日子,我念给您听。”
昭南王的目光缓缓的朝江茗转来,他略一点头,行动虽迟缓,但却有了意念。
江茗按着心里的惊喜,清了清嗓子,开口读道:“吾父敬启。
如今又琰身在雍阳关,思忖京中之事,总是担忧。
父亲一生波折,因儿子任性,暮年仍不得太平。父亲如今置身四面环敌之处,又琰无力将父亲带出,也不知后事如何,是又琰不孝。今后之事,若此关守得,又琰又是不忠。
又琰担此不忠不孝之名,便更当一往无前。如今茶茶在父亲身旁,权当又琰便在身旁。
若是又琰无法回京,此信怕当诀别,还请父亲原宥。
又琰叩拜。”
念完这信,江茗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殷楚此信隐隐有诀别之意,他也担心雍阳关守不住,却仍要守在那里。
只是,殷楚并未和她好好诀别,怎能让他这般简单的就死了了事?自己花出去的银子,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江茗心里泛起苦水,将信收起,再收回到自己的袖兜当中。此信提到不忠,断然不能随意搁置。
她低头的时候,便听到昭南王沉重的叹了口气,嘴里喃喃道:“又琰啊又琰,真是个傻孩子。”
江茗猛地抬头,惊疑道:“父亲?”
昭南王缓缓的看向她,点了下头:“茗儿,这一路辛苦你了。”
江茗眨了眨眼,试探问道:“父亲是一直都醒着?”
昭南王微微笑道:“是,这些日子清醒的时候多些。这次的大夫倒是有些本事。”
江茗:“只是我未曾听他们提起,父亲病情有好转。”
“府里便只有孙喻一人知道,人多口杂,便是再信任的人,知道的多了也不好。”昭南王声音仍有些滞涩,想来是许久不开口造成的。“如今又琰在外,我正是因为糊涂,才能一直在这昭南王府坐着。若我清醒了,怕是就要被请进宫住些日子了。”
江茗懂得,靖文帝此刻对殷楚放心,不过是因为昭南王便在华京城。而靖文帝能放任昭南王这人质住在外面,自然是因为昭南王中毒多年,早已让他失去了戒心。
若是此刻昭南王醒了,靖文帝提防的便不仅仅是昭南王一人,还有远在雍阳关抗敌的殷楚。
昭南王看着江茗,过了片刻又说道:“上次我同茗儿聊天,是什么时候?”
“是云。”江茗脱口而出。
“对。”昭南王缓缓点了点头:“是云。好似过了许久了。按照又琰信中说的,如今茗儿是将他看作真的了罢。”
江茗抿了下嘴唇,回道:“是。”
昭南王笑道:“你可知道,又琰在娶你回来之前,来同我说起的时候有多开心。那事之后,我甚少见他这幅模样了。”
江茗轻声回道:“他傻,总是将事情扛在一人肩上。”
“如今有你与他分担,便也是他的幸事。”昭南王缓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