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拗不过她们,换上了这身。箜篌拉着她在镜子前坐下,替她梳了头,细细描画双眉,又在唇上涂抹口脂,最后在眼尾处轻轻抹上一点晕红。
箜篌退后看看,满意地点点头:“过年就要这样打扮打扮才像话嘛。”
阿梨站起来,在她们欣赏打量的目光中只觉颇不自在:“好了,都照你们说的试过了,能放过我了吧?”
琴瑟由衷地赞赏道:“阿梨,你这样多好看,以后就这样穿吧。”
“我还是喜欢穿短衫长裤,这样太不方便了。”阿梨嘀咕着,迈步往外走。
“可你是姑娘家啊。”
“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就非得穿裙子么?”
阿梨笑嘻嘻地与箜篌琴瑟斗着嘴往外走,突见院里立着一名长腿将官,正是靳飞。他身上仍穿着牛革软甲与长靴,显然是刚从浙东回来。
她急忙停步,话说了半截也停下了。
靳飞正向小阮打听阿梨在哪里,听见说话声,回头便见到箜篌与琴瑟身边的“陌生”丫头,不由愣住。
箜篌“噗嗤”笑了声,与琴瑟一同行礼道:“见过靳大人。”
阿梨也急忙行礼问好,抬起头来却瞪了箜篌与琴瑟她们一眼。
箜篌只做没看见她瞪过来的这一眼,向靳飞道:“夫人还等着奴婢们呢,容奴婢们先告退了。”说完便拉着琴瑟快步离开,小阮也跟着告退。
靳飞道了声:“嗯,去吧。”说话时目光始终停留在阿梨脸上。
阿梨低头避开他目光便往外走。
靳飞叫了声:“阿梨。”
阿梨停下脚步,转身抬眸望着他。
她的瞳仁清澈得有如冬日黎明的天空,眼尾那一抹淡淡晕开的浅红,却带来些许我见犹怜的娇弱气质,让人忍不住就心生守护之意。
靳飞捂着胸口喃喃低语:“我好像捡到宝了……”
阿梨没听清楚他这句:“公子说好像什么?”
靳飞笑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有爆竹呢,你要不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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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飞在大门外的地上立起爆竹,让阿梨拿着棒香去点,香头刚一碰着引线,靳飞便吓唬她:“着了!快跑!”
阿梨转身逃回门后,紧紧捂住了耳朵,却半天没听到炸响。伸头去看才知爆竹根本没被点着!
靳飞一脸得逞之色,痞痞地坏笑。
阿梨白他一眼,再去点引线,这回是等引线“嗤嗤”冒起白烟,她才跑回门后,刚捂住耳朵,就听“砰——嗙!”的巨响炸裂,她不由欢欣地笑起来。靳飞也跟着笑,再去地上放新的爆竹。
沈童立在照壁前,看着他们跑进跑出嘻嘻哈哈地放爆竹,她亦和他们一起笑着。
暮色渐临,附近街坊也不断传来零星的爆竹与鞭炮声,预示着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萧旷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你还记得前年看的烟花么?”
沈童笑睨他一眼,故意道:“不记得了。”
萧旷将她拉进怀里,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轻拂着她的脖颈:“这么快就忘记了?”
“都过去两年了啊……”沈童忍着笑道,“就算我还记得这件事,也快忘记那些烟花放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她忽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越过屏门上方,她能看见前庭里的大树上挂起了一盏又一盏的花灯,灯光映亮了枝叶,将大树照得通体光明。
“今晚绝对要让你记起来。”萧旷在她耳边道。
沈童侧头看他一眼,嘴角带笑:“离上元节还早着呢……”
“先挂起来,可以多看几天。”
沈童揶揄道:“那你不如连端午节也提前过起来,恩还有中秋节……饺子、元宵、粽子和月饼一起吃。”
萧旷毫不在意地道:“只要你做,我就都吃。”
沈童笑了起来:“今晚先吃饺子,明儿给你做元宵,让你提前过上元节。”
萧旷指了指门外,她的视线跟着移过去。昏昏暮色下,依稀可见那是一整排烟花筒,固定在架子上,用长长的引线连接在一起。
靳飞与阿梨点燃了引线,笑着跑回门内。
引线燃尽,火花没入烟筒,周围重新变暗了。
昏暗只维持了一瞬,明亮的火花骤然再生,璀璨的流光拔地而起,成片的,像是光的瀑布,熠熠生辉。
几道流星升上天际,在半空中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灿烂的花火。
她的嘴角止不住向上的弧度:“我记得……”
第131章 【狼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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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与爆竹都放完了,夜幕也完全降临。
沈童招呼道:“阿飞、阿梨,进来用饭吧。”
靳飞应了声,跑出去收回烟花架子。阿梨找出把扫帚,想要将门外爆竹烟花的碎屑扫净。靳飞拉起她的手往里走:“别扫了,先吃饭去!”
门子安伯亦道:“你们吃饭去,格点纸头我来扫。”说着把扫帚接了过去。
靳飞牵着阿梨迈进门,阿梨轻轻用力挣脱了他的手。靳飞微怔,回头看她。阿梨低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往里走。
靳飞挠挠鼻尖,也跟着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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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与萧旷手挽着手回到前庭,见于令秋仰头望着那两棵挂满花灯的灯树,眉头微凝,神色中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怅惘。
每逢佳节倍思亲,也难怪他会流露愁绪,从他言谈间能推测出他与家人间有嫌隙,矛盾还不小,以至于他宁可在外颠沛流离,贫寒度日也不愿回家。然而不管有何恩怨,谁又能完全割舍了亲情呢?
沈童温言招呼他入内用饭。于令秋收回目光,敛去惆怅神情,语气微带歉意道:“年节里要叨扰将军与夫人了。”
“别说什么叨扰,过年就要人多了聚在一起才热闹呢!”沈童微笑道,“不然厨房做的那一大堆吃的要怎么才吃得完啊!”
正逢靳飞与阿梨进来,靳飞接口道:“有什么吃不完的,统统交给我来!”
阿梨嗤一声轻笑,转头看向别处。
院中众人亦都忍俊不禁,气氛随之欢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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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之后,萧旷与靳飞、于令秋回到观海卫,择日出发去金华。
金华知县前几日便知萧旷等人要来招募乡勇,早早做好准备,本想先招待他们用饭歇息,午后再陪同去矿里。萧旷却不愿耽搁,知县只得让县丞先带他们去矿山。
一行人到了矿山附近,当地保长热情地把他们请进自己家中。待萧旷坐下后,保长便唤人上茶上点心。
萧旷抬起手道:“钱保长不用多礼,萧某今日来是为了招募义勇,其他便从简吧。”
钱保长点头笑道:“是是,萧将军放心,凡是十六岁至四十五岁的男丁,一早便让他们准备好了,随叫随到。”
“我们这里打东寇的事,县志里都有记载。”钱保长抬手指向屋里坐着那几名年长者道,“这几个,都是当年杀过东寇的。”
萧旷顿时感兴趣地向他们问起当年情形。
曾参与战斗且至今在世的乡民中,最老的已将近七十高龄,亦有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这些人都是矿民,面对知县这样的官员就不太敢说话了,更何况是面对萧旷这样的三品大员。萧旷一问,他们拘谨地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先开这个口。
钱保长便让两人抬出一根长长的毛竹来,往堂前地上一搁。
靳飞好奇地问道:“钱保长,你让他们抬根竹子出来干嘛?而且连上面的竹枝也不削干净,这是要做什么?”
钱保长笑着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就是当年他们用来打跑东寇所用的武器。”
靳飞走近去细看,才发觉毛竹顶端上居然装着支铁枪头,只是隐藏在竹枝中不易被看见而已。
虽然装了铁枪头,靳飞也不觉得这东西能比长.枪更厉害,他带着怀疑的眼神看向钱保长:“你们就靠这玩意儿打退了东寇?”
竹竿周围枝枝叉叉的简直就和根大扫把似的,用这东西退敌?估计来袭的都是些杂毛小贼吧?
一旁有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二十七、八岁年纪,是陪着他父亲来的。当年抵御东寇时他年纪还小,却常听老人们讲起那几场战斗,心中对于本地长辈们曾击退过东寇的事迹极为自豪。
他听出靳飞的语气里的怀疑与不屑,顿时有些憋不住了,站起来抱拳行了一礼:“大人要是不信,小的可以试给大人看看。”
靳飞拉开架势,掌心向上朝他招了招:“你来啊!”
闻言那壮汉便抬步走向长毛竹。
县丞见状急忙摆着手道:“不可啊!不可!”
钱保长亦劝道:“别别别,刀枪无眼,还是别试了……”
这站出来的汉子姓杨,家中排行第六,长得身高马大,膀阔腰圆,天生力大,自十五岁起就打遍周遭乡里,方圆十几里地内无敌手。
钱保长自知他底细,急得拿眼直瞪他,严厉地斥道:“杨老六,快收起来!要有个万一你担待得起吗?!把你全家砍了都赔不起!”
闻言靳飞沉下脸,冷哼了声:“他舞这个大扫把能伤到我?今天在这儿我还非得试试不可了!”他冲杨老六再次招了招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