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不激动,自然也是不可能。
只是那时候,司无意也是不免有些狐疑,他结结巴巴:“魔主,你,你竟然是如斯宽容。”
六梵天主微微一笑:“从前狠辣是真,如今宽容是真。一开始的狠辣,毁家灭族,是为了让人怕。使得更多人惧怕和我为敌,愿意和我为友。杀少部分人,是为了不必杀更多的人。现在我已然是魔人之主了,一统所有魔人,我要的便是团结,我们的对手是人族修士。此一时彼一时,此等道理,你不会不懂。”
司无意当然懂,所以他隐隐觉得旧主鬼武王,似也隐隐及不上这位大仇人的气概风度。
然而后来他见到了少主,他只稍稍一提,宁子虚就愤怒得发狂,说了许多不中听言语。
而司无意心中,也颇不好受,备受煎熬。
他本来一直犹豫,直到后来,他发现六梵天主居然爱上了一个人族女子。他也不知晓那个女子是谁,六梵天主既然真心爱她,自然也是珍而重之,将她身份藏得极好极好。
六梵天主爱上了那个女子之后,一切都是变了。他不再想着一统九州之地,而是想着和人族议和,划地而治。
这一切,在司无意眼里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失望、愤怒,以及好不容易掩埋在心中的仇恨。又或者,他内心始终煎熬,需要一个借口,使得他顺从宁子虚这位少主的计划。
纵然没有六梵天主,魔人也会拥有土地和荣光的。
然而魔主死后,各位魔人将领彼此内讧,最后被人族修士各个击溃,残余之人逃回了阴山。
这些年来,司无意一直不肯死心,一直一直,想要恢复魔人旧日声威。
也许是为了弥补自己过错,也许是为了证明,没有了六梵天主,魔人仍然能重振声威。似乎这样子,毁去整个魔人基业的罪孽,方才不属于自己。自己这个叛徒,方才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一切的一切,如此种种,皆折磨着他。为了魔人大业,他连亲弟弟都一掌处死。
乃至于最后,他还修入了仙人之境。只因为那时候,六梵天主亲自点评,说
这些年来,少主一直也是和他有联系,有时候也会跟他计划,怎么杀死一些人族大修。
少主口口声声,一切也是为了魔人,他仍然是个卧底。
可这个卧底,一不小心,就成为了玄府的仙首了,当了人族修士头头。
宁子虚言下之意,说他这个仙首不过是虚名而已,并无实权。宁子虚口口声声,说有些事情,也还不到时候。
司无意并不愚笨,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包括这一次的伏击。宁子虚已经不是第一次请求司无意屠玄府修士了。当然近些年来,因为失望,司无意也已经不是那么有求必应。
那么这一次,宁子虚终究还是打动了他。宁子虚口口声声,说百里聂知晓自己身份,必要时候会加以拆穿。
对于这位旧日主人,司无意终究不忍心他沦落如斯。
再者这桩错误,本还是司无意缔造,因为那时候他太过于信任化名幽云的百里聂,故而有些疏忽。
其实百里聂声名狼藉,纵然说出什么话儿,又能如何?
司无意自嘲似的笑笑。
这个时候,玄府已然在眼前。
然后司无意就窥见了轻盈从马车上掠下来的楚婉滢,风轻轻拂过了她发丝和裙摆,使得楚婉滢轻轻的将发丝拢住。
一瞬间,司无意也是猛然一怔,双眸之中更染上了一层吃惊之色。
他曾经窥见了六梵天主那处的半片画卷,女人没有面目,只有一道风中轻轻摇曳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司无意觉得这样子的身影,与那副画卷融合在了一起了。
司无意并不知晓,这是不是错觉。
然后就是希家少主希光,轻盈的掠到了山门前。
希光乃是贵客,只见玄府山门打开,玄府弟子列队相迎,显得格外的隆重。司无意也瞧见了宁子虚,宁子虚容貌温润之中带着淡淡的欢喜,表情也挑不出任何的错处了。谁也不知晓,其实此时此刻,宁子虚内心之中充满了不安之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白光,就这样子乍然闪烁,不觉透入了在场每个人的眼中。
此刻已至玄府,众人正出于松懈时候,谁也没想到,刺客居然会这个时候到来。
第046章
刺客本来扮作一名玄府弟子,就像是一滴水,融合在人族修士的海洋里面。
然而如今,他化为了一道光,就这样子直接掠向了司无意。
他身上伪装翩翩飞去,露出了他真实之容。只见他一身雪色衣衫,白发白瞳,本来淡漠的眼珠子也是没什么神采。
楚婉滢一瞬间,脑海里面忽而浮起了一阵子的疼痛之意。
那样儿锋锐的剑影,划破了婚礼上的一片喜气洋洋。大婚之日,千载前的那个刺客。
对方一剑掠来,而她就那样子的挡在了宁子虚的面前。
记忆之中,就是这样子的一把剑,刺入了从前楚婉滢的心。
那把剑如一柄薄薄的玉带,薄刃一片,如霜似雪。可当这柄剑沾染上了炽热的红,就给这般清霜般的剑刃上沾染了点点猩红。
血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仿佛朵朵血梅,甚是灿烂。
就是他!纵然记不得梦中之人的容貌,可是那柄剑,却也是楚婉滢绝对不会忘记的。
观其容貌,白发白瞳,一见便是魔人。而当年那场刺杀,亦是改变了道魔大战的格局。
只不过这魔人究竟是谁,似一直便是秘密。有人曾言,此人乃是六梵天主私下豢养的刺客,平时隐而不露,关键时候显真章。
一股不属于她的情绪,骤然也是浮起在了楚婉滢的心尖。
在场也有几位道魔大战存活下来的大修,此刻窥见此人容貌,皆是十分的震惊。
这个神秘的刺客,似乎伴随六梵天主殒身,也再未曾出现过。
众人心里皆骂了声娘,个个觉得内心不是滋味,这些魔人也未免是太猖狂了。
魔人出阴山,截杀魁都修士,这还不算,居然还在玄府门口搞刺杀。
如此种种,简直是将人族修士的面皮,狠狠的往地上踩。
对方剑指司无意,封不云、楚凌霜、任灵芙三人纷纷提起残损之躯,竭力反抗。
只不过他们此前已然消耗极为严重,甚至在混沌球劈开之后有短暂不能动弹,此刻纵然磕了点丹药回血,现在战斗力也已然不过从前十分之一。
更何况这位雪衣剑修似乎便是天生的刺客,颇多诡谲邪异之道。
当年他众目睽睽之下,行刺第一代的楚婉滢,竟而让其成功了。这自然并非因为对方实力远超在场所有修士,而是因其所修之术颇为邪鬼。
对方剑刃似雪,流淌出的剑气,却是宛如水银一般的暗哑之色。如墨水滴入清水中一样,一股股的如斯泛开。这样子奇异的剑气,使得他周身的空间有了深深浅浅的微微扭曲。使得人对他所在位置,判断上自然也是会发生那么一点儿的偏差。加之这雪衣剑修本来便是身法诡谲,配合这样子的空间扭曲,更增了几分神出鬼没的诡谲之气。
这也不觉使得宁子虚念及当初,对方在他身躯之上留下了浅浅的伤口,可他自行运劲,使得这道伤口不端加深裂开。然后,便是楚婉滢挡之——
他袖中的铃铛,轻轻的摇曳,一下,两下。
仿佛宁子虚也能听到这叮叮当当的声音。然而宁子虚却知晓,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只因为这枚铃铛,真正驱动时候,反而是无声的。这样子的声音,也只有这个雪衣剑修可以听见,旁人怕也是无法洞悉。
他的手指头,轻轻的摸过这枚夺命的铃铛,不自禁有一股子战栗的兴奋。就好像是,人前做什么坏事情,却偏生没有别的人知晓。
正在这时,一声清冽的剑啸,陆华剑气纵横,与之短兵相接。
身为魁都第一剑修,陆华并未受伤,此刻他面颊也是不觉流淌了一抹寒霜,甚是冷锐。
对方的剑气宛如游鱼,似乎是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这也许便是这套刺客剑法的诡异之处,然而陆华却也是并没有打算防。
身为剑修,本来也应当善于进攻,而不是在原地进行防守。他轻啸一声,无念剑诀滔滔使出,以攻代守。
对方身躯之上,顿时绽放一朵巨大的血花,乃至于胸口骨骼尽碎。
换做旁人,怕也是需要避一避,因而挥剑自防。若然如此,那雪衣剑修也不会伤得这样儿得严重了。
正因为他伤得如此之重,故而陆华亦被他毫不防守的剑意所创。
一道伤口,从陆华左侧肩头划去向身躯右侧,这样子大大的一道口子,伴随鲜血涌出,陆华面颊也是不觉添了几分苍白。饶是如此,陆华浑身战意未减,未见惧色。
只不过这时候,陆华听到了一阵阵咯咯的声音,心中顿生凛然之意。
那是骨骼重生发出来的咯咯声响,只见对方胸口已生完整的白骨,再来便是蒙上了一层浅粉色的皮肉,短短片刻已然恢复得十分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