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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胭脂铺 (七月初九)


  这不该是猫儿的性子。
  便是中了毒疼痛难忍,又被凤翼族利用放血,她都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上回淑妃打她主意,她能拼着自己被蜂子蛰的满头包,也要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将淑妃捉弄的痛苦难忍。
  她性子那般烈,又那般不服输,怎会撞柱自尽?
  她不是会自尽的人。
  什么地方对不上了呢?
  她撞柱后,对外声称是失忆,对宫中诸人不识,规矩全无,满口谎言,扯什么阎罗王的幌子。
  还不识三哥,拒不受三哥的摆布,全程同三哥作对。
  如若她没失忆,作为凤翼族的圣女,她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不该有如此表现。
  然而后来到了皇陵,她却于夜间单枪匹马跟着凤翼族人进了山,表现的仿佛又识得族人一般。
  她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他向明珠追问:“你同她在一处时,她可曾坚持过奇怪的规矩,供奉过奇怪的神灵?”
  明珠忖了忖,摇头道:“没有,姑姑行为和汉人差不离。”
  萧定晔想起一件事,立刻亮出手中的玉佩:“她可到处寻过这枚玉佩?”
  明珠微微倾身仔细瞧过,摇头道:“姑姑只寻过银子,未见寻过玉佩。”
  萧定晔更加迷惘。
  堂堂凤翼族的圣女,对圣物丢失,不该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他无论如何想不出此间端倪,便换了话题:“你觉着,她同柳太医,可有私情?”
  明珠干脆利落道:“没有。”
  萧定晔蹙眉道:“你怎知没有?你并未体验过儿女之情,如若他们一心要隐瞒,又如何看出真相?”
  明珠边回忆边道:“属下虽不知情为何物,然姑姑对着柳太医,和对着殿下时,是决然两种模样。”
  萧定晔的心立刻提到了半空。
  明珠续道:
  “姑姑同柳太医说话时,虽然也说也笑,然而同面对我们没有区别。更没有对柳太医发过火,像是路人一般的客气。
  可姑姑对待殿下,高兴的时候便笑,生气的时候便闷闷不乐。和对待柳太医全然不同。”
  萧定晔想,这只怕,也是凑巧而已。柳太医其人,他还是知道一些的。温润如玉,轻易不会惹人生气。
  明珠继续深挖着历史:“姑姑偶尔说梦话,还念叨过殿下,却从未提及柳太医。”
  萧定晔倏地起身,又问了一遍:“你确定,她梦里提到过本王?”
  明珠点头:“确定。姑姑有一回梦里说:‘萧……’”
  他立刻道:“恕你无罪。”
  明珠硬着头皮道:“姑姑说,‘萧定晔,你敢穿旁人做的小裤,姑奶奶罚你跪搓板!’”
  他一愣:“‘搓板’是何物?”
  明珠忙忙比了个搓衣裳的动作:“搓洗衣裳的木板,其上有密集棱条,若跪在上面,膝盖是极痛的。”
  滔天巨浪涌上他心头。
  他耳畔响起六皇叔的指点:“如若有人对你虚虚实实,用你的心去分辨真假……”
  她过去对他,究竟是真还是假?
  他闭眼要细想,心中的巨浪已同温泉一般,
  将他长久以来的冰凉的心浸泡的温暖。
  是她的性子,无论在生活中还是感情里,她都是受不了委屈的。
  是她的性子!
  他随意向明珠一挥手,大步出了慈寿宫,立刻往掖庭方向而去。
  ------题外话------
  今天有点忙,更四千字,明天更多一点。见谅见谅。
  有位微信号的读者,我感受到你的热情和支持了,诚惶诚恐。别再多花银子啦,猫儿要为你心疼了。


第229章 白日做梦(一更)
  灯烛憧憧,屋里雾气笼罩。
  猫儿原已上了炕,想起上妆册子的设计图上还可加两条,忙忙下地去了桌案边,拨亮灯芯,展开图册。
  秋兰将沐浴过的水倒掉回屋,瞧见猫儿光着脚踩在泥砖地上,不由道:“姑奶奶,等下又得洗脚。”
  猫儿使觉脚底凉凉,忙忙坐去等上缩起光脚,笑道:“你歇着,等我添两笔,自己打水。”
  秋兰只得先出去提了一壶热水进来备好,趁着猫儿画图,取了药油替她擦头上伤处。
  将将拨开头发丝儿,她便哎哟一声。
  猫儿脑袋上被李巾眉用板凳开过瓢的伤处,在大牢里缺医少药,始终未长好。
  后来出了大牢,秋兰每日盯着她用药,疤痕这才日渐愈合,到了这几日,血痂已有要掉落的迹象。
  然而现下,头皮上的血痂却不见了踪影,结痂处又破了皮,往外渗着血丝。
  秋兰埋怨道:
  “姑姑今儿头发被缠在殿下衣扣上,就不该挣扎。
  瞧瞧,原本过两日就能好全乎的伤处,被你那么一挣扎,少了一捋头发不说,连血痂都一起扯了去。
  发肤皆受之父母,姑姑怎能这般不爱惜。”
  猫儿心下一阵怔忪。
  母亲……已经好久好久,她那位老母都未出现在她梦里。
  若说发肤受之父母,不知她这具身体的父母,又是何方人士。
  秋兰一边为她抹药油,一边代替她老娘为她上政治课:“姑姑何必同殿下闹的那般僵?殿下其实对姑姑,不算差。”
  猫儿愤然抬头,额顶当即又被扯去几根头发丝儿。
  她呲牙咧嘴道:“什么叫他对我不算差?将我丢去牢里,不叫差?”
  秋兰忙忙帮她按照拔疼处,反问道:“姑姑在牢里可受到逼供?”
  猫儿冷哼一声:“若不是我机灵,只怕早就鞭棍加身,被打的人不人鬼不鬼。”
  秋兰叹口气道:“我知道姑姑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性子。然而我们当奴婢的,放眼望去,还有哪位主子对姑姑,能像殿下那般纵着你?今儿姑姑转身便走,全然不将殿下放在眼里,殿下不也未计较?”
  猫儿心道:那是他为了今后更好的利用她,叫做投鼠忌器,哪里是对她的纵容。只怕内心里恨不得她去死。
  秋兰这一聒噪,她继续画册子的心思也没了,只得匆匆画过两笔,将册子收好,自去打了水冲洗脚底泥土。又顺便用这水将昨儿换下未来得及洗的绣鞋和罗袜清洗过一遍。
  外间,月色如流水,弥漫在蜿蜒宫道上,从后宫宫门、路旁假山一直流淌进掖庭。
  时隔半年,萧定晔再一次踏上掖庭宫道,内心五味陈杂。
  焦急而踌躇。
  期待而忐忑。
  随喜挑着灯笼在前带路,待到了一排瓦房前,他指着最里间、亮着灯的一间房道:“胡猫儿便住在那里。奴才这就去敲门唤她出来。”
  萧定晔忙忙抬手阻止:“本王……我自己去。”
  然而一路上匆匆而来,到了此时,他却失了前行的勇气。
  他抬头看看皓月。
  曾经在废殿,他在半道上等她从御书房下值,也曾双双行在同样的皓月下。
  那时,月光也如这般明亮。
  然而他心里清楚,一切都不同了。
  每个人从热恋中走出来,再重新审视如梦如幻的过去,越加感受到现实的残忍。
  他仿佛还是他,却已不是那时的他。
  而她……他长吸一口气,站去了那间房门前。
  里间十分安静,窗纸上并未倒映出让他思念的人影。
  他记得那时在废殿,他目送她进了废殿,还常常不愿离去。
  他就站在外间树下,久久看着她印在窗纸上的影子。
  她仿佛知道他在看她,也久久站在窗前,用影子戏弄他。
  那时他内心从未那般快乐过。
  这世上有个与自己无亲无故的人,她不惧怕他的身份,不挂心他的地位,却能牵挂他,爱恋他,多么奇妙的一件事。
  后来,这甜蜜被打破……
  不该是这样,他和她,不该是现下这样的。
  他长吸一口气,抬手将将要敲门,门倏地从里间被拉开,继而一盆温热的水迎头泼来。
  那速度太快,以至于他根本未来得及想要躲。
  继而,有个熟悉的女娇娥大喊一声:“啊……”
  再继而,他脑袋上被“咣”的扣上个木盆。于此同时,一只脚毫不人道的踹了过来,在随喜一跃而上要护主时,萧定晔已痛苦的弯腰而下。
  只这般还未完。
  胡猫儿一脚将萧定晔踢倒,转头大喊:“秋兰,扛烧炕棍。”
  她话音刚落,秋兰已扛着铁棍杀气腾腾而出,在她高举铁棍要痛下杀手之计,随喜一把上前躲过铁棍,强压下声音,吆牙切齿道:“够了,是殿下!”
  秋兰半张着嘴弯腰一瞧,转头看向猫儿,战战兢兢道:“真的是……”
  猫儿倏地窜进门,窜上炕,窜进了被窝。
  只一息间,意识到装失忆不是个好法子,立刻翻出她同他签的两份契书,一目十行将条款看一回,自我蒙蔽道:“没说,没说打了甲方会有何后果,说明甲方是可以挨打的。我没错,没错。”
  未几,秋兰从外进来,看着猫儿道:“怎么办?殿下唤你出去。”
  猫儿立刻将手中契书一举:“不去不去,契书上没提到这一条,我是可以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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