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水净过面,又脱了薄底绣鞋,蘸湿罗袜,吆牙擦拭清洗着脚底烂泡。
刀割般的疼痛让她灵台清明。
徐徐清风中,她立刻捕捉到了什么声响。
那是一下一下的,偶尔带着些滑动的,还有喘气的……
各种声音相互交织,回声极轻微的在山谷中回荡。
她警觉环视四周,目光几番梭巡,终于瞧见前方空荡山谷崖壁上,七八个装扮极隐蔽的灰衣人,借着不知什么工具一荡一荡往山谷下跳落。
她脚下一滑,顾不上穿鞋,撒丫子便往山洞方向逃去。
“快,有追兵,七八人……”她冲进山洞,气喘吁吁道。
他二话不说,转身便将接好要饮用的山涧滴水泼在火堆里,在洞口取了沙土盖住灰烬、阻隔烟尘。
便连已烤好的锦鸡也埋进土中,谨防肉味泄露了踪迹。
她急道:“逃不逃?万一被瓮中捉鳖,我们可就是一对苦命王八!”
他摇摇头,只压低声音道:“先不逃,以不变应万变。”
两人用烧火余下的树枝伪装好洞口,悄无声息躲在里间。
时间一刻一刻而过,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忽然传来一阵奇怪之声。
仿似牛角,又像是什么乐器。
那声音听起来怪,却有节奏和韵律,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萧定晔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他将软剑从腰间抽出,蹙眉道:“我出去探探,你就守在里面,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洞。”
她一把拉住他的衣襟,着急道:“只要我们安安静静的躲着,他们指不定便离开了。此处离衢州已远,他们搜寻多日,不会如最初那般认真。”
他并不说话,只固执的要往前。
她立刻上前抱住他一双腿,红着眼圈道:“你若出了事,我……”
他忽的想起许久许久之前,他和她初识,忘记是个什么情景,她也曾这般抱着他腿,要央求他做一件什么事。
她那时的神情也似现下这般,楚楚惹人恨。
他的面色不由缓和,语声却依旧冷漠:“我若不出去找机会杀人,只怕真的就要被瓮中捉鳖。你愿意当苦命王八,我却不愿。”
她顾不得他话中刺,只吆牙道:“你快些……”
又生怕他因匆忙而露了行迹,被人捉走,忙忙改了话头:“杀人是个精细活,你千万莫着急。我好的很,一个人不知道有多安全。”
他便垂了眸,出了山洞,将洞口谨慎掩好,方举目四眺,几个起跃间不见了身影。
猫儿躲在山洞里,竖耳听着外间动静,为萧定晔吊着一颗心。
昨儿他才不明昏迷,一整天又未进食,现下出去杀敌,若一个恍神躲闪不及,只怕就要……
只几息间,她已被汗湿透,仿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时间一刻一刻而过,却漫长的仿佛好几年。
寂静山谷中忽的传来几声大喊:“在那边……快去……格杀勿论……”
那声音传到山洞里已有些缥缈,猫儿却被惊得一跳,眼前仿佛瞧见萧定晔浴血奋战的模样。
他临走前叮嘱的那些“无论听到何种动静都不能出洞”的话,立时被她抛诸脑后。
她不能这般坐等。
她得……
她心下着急。这般出去,她定然要给他帮倒忙。
届时,哪怕原本是一只苦命王八,也要被她搞成一对苦命王八。
她手上没有任何防身武器,整个山洞,除了地上的小块山石,只有被萧定晔削尖串鸡的木棍还勉强有些戳痛力。
烤鸡被埋进了土中,那木棍露在外间,仿佛在强调它的价值:“我不仅能将人戳痛,我还能将人戳瞎,趁手的很!”
她将地上拳头大的石块满满包了一衣襟,上前抽出木棍,深深吸了一口气,吆牙往洞外而去。
山谷地形狭长曲折,充斥着极轻微的回声,仿佛一场凶杀戏的背景乐,令人浑身绷紧,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萧定晔去了何处,可否真的已被人捉拿。然而只从那些隐隐约约的回声还能判断,那些人还没走。
只要没走,说明萧定晔还有逃脱的希望。
她立时往林中而去,扬声便大喊:“还有漏网之鱼,快来呀!姑奶奶就是悬赏千两的大鱼……”
她将将话毕,只觉风向一转,林中立刻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杀气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
她撒丫子便跑,一边取了怀中石块,用力往四面八方丢出去。
山谷空幽。
石块飞远,撞在树杆上,梆梆作响。
回音便穿过林间,从四面八方一路“梆梆梆梆”的传开去,一时难以分辨声源究竟在何处。
奔跑的脚步声、腾跃的衣阙声渐渐逼近。
终于有人出声喊:“还有一人在这……”
话音未落,继而一声“啊”的惨叫,没了下文。
猫儿一愣,一边跑一边下意识高喊:“知道姑奶奶在何处吗?姑奶奶在你身后……”
身形转动,一把石块继而向八方飞出,重新引发连番回音。
远处敌人被那回音逗的扑了几回空,终于有人吆牙叱道:“你他娘的莫等老子……啊!”一声惨叫,没了声响。
猫儿心下振奋,不由红了眼眶。
萧定晔没有被捉,这是他在同她配合,听声辩位将敌人一一击破。
她一边不停歇的丢石块,一边扯着嗓子喊道:
“姑奶奶唤你一声王八,你敢答应吗?”
“缩头乌龟,软蛋,你全家都是软蛋!”
“你驴见驴踢,猪见猪踩。左脸欠抽,右脸欠踹!”
“……”
她脚下不停,手中不停,口中也不停,在萧定晔暗中配合下,连番激死了二三人。
到了最后,她再出言讽刺、咒骂,终于引不来任何回应,却有脚步声与衣阙声极其明显的直冲她而来。
被踩断的树枝声陡的在她耳畔响起,余光已显现了人影。
她心下慌乱,撒丫子往前跑动,继而一个急刹回转,身子就地一滚,便将手中尖利木棍向身后人影戳去。
软剑如银蛇一般卷上木棍,只稍稍用力,木棍便从她手中脱离。
眼前的野人一把将她嘴捂住,示意她噤声,只蹲在她身畔侧耳静听,仿佛一尊石像。
过了不多时,身边的石像倏地一扬手,手中软剑闪电一般,直直刺向远处树梢。
第310章 村头协定
树身一晃,软剑带下了一个半死的灰衣汉子。
利剑刺穿他腰腹,他落在地上企图要逃开。
萧定晔一跃而过,一脚踩在他胸口,冷冷道:“说,你们一共布了多少人手?搜索战线多长?除了衢州,还有哪些州府布了人?”
那灰衣汉子听闻,只忍痛冷笑道:“你休想……”口中已有所动作。
萧定晔如闪电般伸手箍住他下巴,两根手指探进他口中,聚力于指,便将他尾端两颗后牙活生生拔出。
那人痛的呻吟,他只冷冷道:“想服毒自尽?死没有那么容易。”
他的手下探,用力按住汉子一处要穴,继而用力一振,灰衣汉子立刻呼声大作。
汉子只忍过两息,便吐了口:“衢州、苍州、锦州……一路而下,及至通往京城各州府,沿途皆布了人……”
萧定晔闻言,手下进一步用力,逼问道:“天上呢?信鸽可已受了监视?”
汉子痛的一脸狰狞,吐出一口血,直着嗓子道:“有,信鸽全部监控,全部射杀……”
央求道:“可否……可否给个痛快?”
萧定晔从善如流,一掌击下,那人脑袋一歪,翘了辫子。
萧定晔抽出软剑,在地上擦去血迹,转身回了猫儿身畔,眼中杀机立现,咬着后槽牙道:
“临走之前,我说了什么?你当你是三头六臂,真能起死回生?!”
他软剑在手,看她的目光仿似在看杀父仇人。若脑子再发病,只怕立时就要一剑将她穿成串搭在火上烤。
她讪讪挤了个笑脸,脑中飞转,立刻关心道:“狗儿让我问你,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他的怒火肉眼可见的熄灭,只冷冷道:“凡是你能拿来利用的,你都不手软。”
又低声道:“我脑子是有病。脑子正常之人,干不出看上你的事。”
她听闻,注意力立刻被带偏:“看上我怎地了?我有财又有貌,哪个男子娶了我,祖坟要冒青烟!”
他不由撇了撇嘴角,讽刺道:“你现下这个模样,敢说自己有财有貌,果然有些胆量。”
她闻言,不由叹口气。
现下她是一贫如洗的野人,与财貌再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催促道:
“你回山洞取出烤鸡带着路上食用,我去将尸体掩埋。
这一队探山谷之人没有活口回去,定然会被发现蹊跷。
过不久,这山谷以及周遭就会有更多的人前来搜寻。”
猫儿忙忙点头,撒丫子一跑,立刻滚到在地,抱着脚板缩成一团,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心下一惊,立刻上前查看,方发觉她一双赤脚沾满泥沙,泥沙已被脚板渗出的血水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