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随意指了一身,坐去梳妆镜前擦头发。
自有丫头上来接过巾子擦拭她的湿发,另有人帮她换好衣裳,开始梳头上妆。
司妆的丫头看着镜中的她,可惜道:“姑娘花容月貌,唯一的缺陷便是面上多了几道细疤。瞧着才伤了不多久,早敷膏药还挽救的回来。”
又看着她眼下青紫,道:“姑娘是担心王公子的病情,操心了一整晚?不用怕的,外院将消息报进来,主子便使人去寻了郎中……”
猫儿倏地转头,揪着上妆的丫头急问:“哪位王公子?是你家的王公子,还是我家的王公子?”
那丫头蹙眉道:“姑娘竟是不知?便是姑娘的那位外甥。”
猫儿蹭的起身,抬腿便往外跑。
……
外院客房,门紧紧掩住,只溢出淡淡汤药味。
“嘭”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躺在床上的青年微微睁开眼,看清从门外窜进来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眉头一蹙,转了个身,背向外,表达着冷漠的态度。
猫儿扑上去,掀开他被子,三两下已检查过他周身,见他并未受伤,心下松了口气,悄声问道:“你昨夜,没去探府衙?”
他闭着眼不说话。
她抬手探他额头:“没发热啊!你究竟何处不爽利?”
他继续闭眼。
她终于觉出了他的态度:“萧定晔,你不愿理会我?”
沉默是他的回答。
她立刻掰过他脑袋,扒拉开他眼皮:“你不理我?你又不理我?”
他任凭她挥动爪子,坚决不睁眼。
很好!她冷笑一声:“王五宝,你要一直这般,我敬你是条汉子。你要是一刻钟内就破功,你就是孙子!”
她倏地前倾身子,贴上了他的唇。
没有一刻钟。
连一刻钟的一成都没有,他就反客为主。
她不由自主就笑出声来,直起身子悄声道:“孙子!”
未得来他的回应。
她扑哧一声笑:“你若以为我还会再来一次,那可就想错了。”
他终于睁了眼,目光中带着浓浓幽怨:“我昨儿夜里就病了,你现下才来探我,后宅的富贵窝,果然噬人心志。”
他声音带着些嘶哑,她不由软了心肠,好言好语道:
“我以为你要夜探府衙,哪里还敢来前院看你?若暴露了你的行踪,王家人要怀疑,最后还不是你我受罪?!”
追问道:“你究竟是何病?怎的来的这般陡?昨儿瞧你还极好,一整日精神的像一头牛。”
又叹道:“可惜我知道的晚,否则定要追着郎中问清楚。”
她转头瞧见桌案上有一只空碗,碗底残留了些许漆黑汤药,便起身要端碗细闻。
他只当她又要离去,立刻拉着她抱在怀里:“别走!”
她便静静缩在他怀中,伸出一只手抚上他面:“不走,不走。”
她趴在他胸口,听见他的胸腔里,一颗心“咚”“咚”“咚”的稳稳跳动,一整夜的纠结烦躁的心立刻平稳了下来,低声道:
“富贵窝里再好,只麻痹的了我一时,又怎会长久。”
他听闻,立刻委屈道:“怎么,你还真的被麻痹过?”
她扑哧一笑,支起身子点着他鼻头道:
“你这醋吃的莫名其妙,你瞧不出昨儿我同王三之间是互相试探?
他试探我的人品,我试探他对我的信任程度。
你自小在算计中长大的人,怎会被小小过招就蒙蔽了双眼?”
他沉默半晌,道:“我心疼,我想到你令他开心,我就心疼。”
猫儿点点头,赞同道:“这一点我能感同身受。我把旁的汉子逗笑,就像你同旁的女子定亲,令人难受的程度是一样一样的呢。”
他立时一滞。
她笑吟吟道:
“你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风采无双,被仪仗队护在中间,十足十的天之骄子。
这位天之骄子行在街面上,要按六礼,往他的侧妃家中去,正正经经行纳彩之礼。
那时你那位妾室夫人就站在你必经之路上的天香楼,看着你身骑白马经过,心中跟着你一起喜气洋洋。
你看,两件事情的难受程度是一样的,一模一样的呢。”
他一把揽住她,哑声道:“别再说。”
她不动声色从他怀中挪开,笑道:
“怎地不能说?那妾室做错了什么,要眼睁睁看着自家汉子去迎娶旁人?还不能生气,不能吃醋,不能使小性子。
连她想逃离京城都不能。因为那天,在她汉子骑在马上经过她眼前时,她吐得昏天暗地,原来竟是有了身孕,真真是双喜临门呢!”
她一句句如钢针一般扎进他心里,他第一次听她说那时的情景,只觉得倍加残忍。
偏偏她说起往事,竟还是眉眼含笑,说的仿佛是他人的故事。
他起身搂她在怀,连声道:“我的错,我是王八蛋……”
她的下巴支在他肩窝上,点点头:
“没错,你就是王八蛋。
我跟在你身边,无时无刻不是痛苦,你却只想满足你自己,想让我一生都伴着你,日日受那煎熬。
一直到我奄奄一息,你才愿意放手。我做了什么,要你这般恨我,要将我置于死地?”
她说到此时,声音终于哽咽,面上留下两行泪来。
他紧紧搂着她,一下又一下抚着她背:“不会了,再不会让你受那痛苦。”
她挣扎开,往后退去几步,方道:“自然不会了,我已经那样死过一次,就不会让自己再有一回。我既然已经出了那牢笼,便不会再进去。”
一时房中寂静下来,再无声响。
她抹去面上泪痕,低声道:“你歇着吧,我还得进去内宅同王三周旋。”
他一把拉住她手臂,低声道:
“两年前,自你离开后,我便得了头痛之症。我不能想到你,不能想到和你在一起的任何事情,否则便头痛难忍。
肖郎中的师父司徒老先生医术高超,却也无法根治,只能开了药丸平日服用。”
她望着他憔悴神色,怔怔道:“上回你我藏在山中,你外出打猎晕倒,便是因为头痛之症?”
他点点头:“那时你连番用话刺我,让我放手,今后要和我划清界限……我念了你整整两年,从来没有一日放下过你,好不容易重遇,你让我放手,岂不是往我心头扎刀子?”
她听罢,心下一阵难过,不知是为她的命运,还是为他的痴情。
第336章 借一步说话(二更)
眼前的青年面色憔悴,眼底紫青,一夜间胡茬便冒了老高,仿佛经历了一整夜的噬心事。
猫儿望着他,道:“这回呢?你这回头疼也是因我而起?昨儿我可曾拿话刺过你一回?”
他将她拉到床畔,幽怨道:“昨日你在王三面前尽情展现着你的风姿,我怎么能受的住?”
她不禁大呼冤枉:“我没有!”
他便一一列数她的罪状:
“是谁逗的他在马车上开怀大笑?是谁和他两个挨的太近,互相撞了脑袋?是谁帮旁人尽心尽力挑选送礼之物,还帮他杀价?
阿狸,你让旁的男人快乐,就是让我难受,而且我还站在边上,看的清清楚楚。我能不犯病?”
猫儿听罢,不可思议望着他:“按你的说法,日后我不能同旁的男子说话,也不能有违你之意,否则你就要头痛发作?”
他点点头:“便是如此,我的病因你而起,每每发作痛苦难忍。你怎能忍心频频令我伤心?”
她立刻跳开:“萧定晔,你的心眼那般小,若我事事都不能做主,我还怎么活?你若拿你的病情拿捏我,你不如痛死得了!”
他听闻,立刻抱着脑袋大呼道:“痛痛痛,痛不欲生!”
她急急上前抱着他,忘记了刚才说的狠话,忙道:“你别痛,我再不刺激你。”
他却抱着脑袋摇头:“不成,缓解不了……”
她立刻手忙脚乱:“那该如何?我再去唤郎中,你等我!”
他一只手搂紧她腰,目光灼灼看向她:“有个办法,立刻就能缓解。”
她忙道:“什么?你快说,我立刻去办。”
他唇边勾起一抹笑,眼眸已暗,向她倾过身去:“这样……”
“啪!”迎面一个巴掌飞来,猫儿冷笑一声:“别想美事!”
……
客房里,萧定晔唉声叹气半晌,方转移了话题:
“昨夜我去夜探府衙,府衙防卫十分严谨,每隔一刻钟,各处便要换防,我根本无法接近案卷室,更莫说偷舆图。”
猫儿奇道:“这府尹是做了多少缺德事,连老娘过大寿都这般危险,唯恐有人行刺?”
他摇头道:“不像是为了过大寿,否则即便是要增加防护,只在寿宴前一两日增加便可,不至于提早这么久就布下重重防卫。”
她自告奋勇:“可要我去探探王三之口?”
他双眸一眯,杀气已出:“你想如何探?”
她立刻抬起下巴,乜斜着他:“你如何想的,我便如何去探。他养尊处优,那张脸虽与你相似,却比你更加英俊,我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