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住。
“不要奇怪她的头发与衣服,不要将她关起来,更不要打她。你们要如供奉神灵般供奉她,爱护她。等她自然老去,再将她埋到我身边,到时候,我会亲自教训她的。”
这一切听起来像天方夜谭,故去之魂,又怎能重回人间?
可是法老固执认定了,他的姐姐总有一天会回到埃及。
回到他的身边。
结为夫妇那一天,他曾与她共同饮下这尼罗河生命之水,与她在卡纳克神庙中缔结亘古约誓。
他吻过她的额头。
她是他认定的妻子,他的伟大的埃及的女主人。
他们约好了,日后必将重逢。
可是重逢之日,比他想象中,更加遥遥无期。
法老注视着神庙穹顶下的灰鹰,闭了闭眼,掩埋一切情绪,重新恢复成人前淡漠的、冷静的君王,“科斯图,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书记官垂手恭听。
“等我死了,你就这样写。拉美西斯二世,暴君,战争狂人,生性喜欢杀戮与掠夺。爱好是吹捧自己,于是命令匠人修建了大量的宫殿与神庙。他一生中拥有无数女人,单是王后就有八位,一百多个妃子,子嗣无数。他对女人来者不拒,不仅娶了妹妹,还娶了自己的女儿,过得十分快活。总之,怎么风流荒唐就怎么写,懂吗?”
书记官愣愣摇头。
他将跌在地上的下巴捡起,重新合上,诚实地说,“不懂。”
书记官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开口,“您今日是不是脑子有点……烧?”
法老修建神庙,难道不是想以神为媒,让奈菲尔塔利王后重回埃及吗?
况且,法老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何来的女人跟子嗣?就连如今的继承人,也是出自旁支血脉,由法老亲自教导。
拉美西斯二世被气笑了,抬脚不轻不重踹了人一下。
“叫你这么写就这么写,废话这么多干什么?你是法老还是我是法老?”
书记官委屈点头。
行,您是强盗头子。
“行了,天快黑了,你们先回去吧。”法老又催促了一句。
“咦,王上您不跟我们回去吗?”
书记官脑子晕乎乎的,还在状态之外。
拉美西斯二世笑了,难得打趣他,“怎么,老法老连私自约会小情人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书记官窘了。
您每天致力于吓哭诸国进献的美人,哪里来的小情人啊?
“嘭!”
年老的将军大人一言不发,俯首跪拜,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书记官呆若木鸡。
这又是咋回事?
法老抬起了将军的手臂,安抚性拍了拍,温声道,“阿吞,回吧。别吓坏孩子。”
一老一少走出神殿。
书记官依然是一脸蒙圈,可是他看了看老将军严肃的脸庞,明智选择保持沉默。
“叮铃——”
清脆的驼铃声中,骆驼商队又运来了一批新的异国香料。
静穆疏离的神庙之外,是生生不息的鲜活人间,成群的小孩子互相踩着雨后肥软的湿泥,留下一串串活泼的小脚丫子,笑声传了几条街。
有人正值壮年。
有人已死去多时。
年长的法老轻轻抚摸神像,双手枯瘦,如同一截失去丰沛水分的木。
他已不再年轻。
“您什么时候来?
在年轻的日子里,我害怕您不来,彻夜辗转难眠。
而当我垂垂老矣,又害怕您来。
拉美西斯二世问着神袛,又像是喃喃自语。
“我已做到您所希望的一切。我们的子民安乐少忧,我们的土地丰实富饶,我们的国家说一不二,我们的文明将名垂千古。”
我们的埃及永垂不朽,您是否看到了?
姐姐,蒙蒙一直都乖的。
您来这里看我一眼好吗?
一眼,就一眼也行。
我快记不清您是什么模样了,戴着什么样的耳环,穿着什么颜色的腰衣,脸上有着怎样甜蜜的笑容。
我老了,不再是那个可以将您单手抱起转圈圈的少年人了。
姐姐,我……我害怕。
害怕衰老,害怕丑陋,害怕这一闭眼,就是黑沉沉的一片。
冰冷而无趣。
“咳咳咳——”
年老的法老痛苦咳嗽起来,背上爬满了连年战争的暗伤,以致于晚年的法老多病多灾,常常难以入睡。
唇角溢出血丝,拉美西斯二世却没有拭去,只是将头靠在神像上,仰起脸,瞳孔涣散,盯着窗户之外的一抹湛蓝。
他曾向往天空,却心甘情愿束缚在方寸之地,做她喜欢的王。
好久,拉美西斯二世从腰衣折叠的暗袋中小心取出一件小物。
是糖。
外面用彩虹色的糖衣包裹着的。
埃及的天空是单调的,很少出现云彩,这片干旱的土地常年少雨,遇见彩虹的机率十分渺茫。
这是那天他与姐姐坐卡车的时候,姐姐给他扎辫子的奖励。
他保存了六十年,一直没舍得吃。
伴随着悉悉索索的细微响声,拉美西斯二世屏住呼吸,慢慢剥开了晶莹透亮的彩虹糖纸。
一片脏污。
他呆住了。
巧克力糖心早已被埃及的日光融化,由于长时间不处理,只能慢慢凝固、发霉、长斑,弥漫出一股奇异的怪味。
拉美西斯二世沉默了,他伸出颤抖的手,尾指轻轻勾了一抹凝结的粉末,放进嘴中。
“嗯……甜的。”
老人捂住眼睛,孩子般开心笑着。
掌心微湿。
很甜呢。
姐姐果真没骗他。
我最爱的神,您不必担心。
拉美西斯已不再苦了。
七月,我们的尼罗河母亲即将迎来泛滥之日,您若归来,请提前知会弟弟一声。
我必不惧幽冥与风雨,亲自接您回家。
我等您来。
无论何时。
无论何地。
第494章 法老前女友(番外)
飞往埃及开罗的航班上,有一群人格外地惹人注目——男女老少皆是俊男靓女。
他们服装各异, 有的是西装革履, 有的是唐装,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相互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联系。
除了, 胸前插了一支红旗子。
——夕阳红旅游团欢迎您。
一家人果然是要整整齐齐的。
其他人就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看着他们。
而坐在旅游团旁边的少女看了看他们的“身份”, 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
“小姐姐笑什么呢?看不起夕阳红是么?”
散漫的少年声线, 配上俊美雅痞的面容,对一个满怀爱情憧憬的少女无疑是杀伤力巨大。
少女微微脸红, 支支吾吾地说, “我、我没有嘲笑你们的意思,对不起!”
“我也没有要骂你的意思呀。”二十岁的混血少年无辜弹了弹自己太阳穴,姿态随意又潇洒, “我就是想找个借口, 跟一见钟情的人说个话, 不成吗?”
少女一双水眸瞪圆了,羞涩得难以自抑。
粉红暧昧的气氛开始弥漫。
身材高挑的金发女士翻了翻白眼,跟夕阳红的同伴们开启了疯狂吐槽的模式。
当然, 她用的是唇语。
‘受不了这小兔崽子, 成天到晚搞事!哦,老天!这个花花公子为什么还不被花蜜熏死!’
对面是个俊美成熟的英伦绅士,灰蓝色眼珠荡漾起一抹笑意。
‘我敢打赌,这个小女孩逃不出杰的魔爪了, 兴许今晚咱们就能在酒店看到她了呢。’
绅士旁边坐了两个老人家,一中一西,闭目养神,不参与小辈儿的打打闹闹。
而唐装老人的身侧,一个面容幼嫩如洋娃娃的女孩子兴致勃勃地举手,像个小学生似的,迫切要参与到他们的“花花公子研究课题”中。
两人同时看过去。
她得意洋洋抓着辫子,眉毛几乎要飞起来,
‘我看不用今晚,一分钟后杰哥哥就得逞了。’
金发女士挑眉,看向餐桌上凌乱的塔罗牌。
‘小女巫,你又占卜了?’
小女孩儿冲着她嘻嘻笑了。
就这一会儿说话的功夫,旁边的少年就不见了。
金发女士抚了抚额,嘴里嘟囔了一句我的上帝。
“不、不要这样……”
少女踉踉跄跄往后退,面色潮红。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混血美少年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一路尾随她到厕所!
“那你要怎样呢,宝贝?”
少年拨弄着头发,手表碰撞墙壁的声音让少女头晕目眩。等她再度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人抵在微湿的洗手台上,对方熟练解开了她的头绳,冰冷的指尖在脸颊上灵活游走。
少女很慌乱,想要拒绝,可每每转头看少年那深邃美丽的碧色眼眸,如同致命的漩涡,将她吸入深不见底的恶魔深渊。
她不由自主回应起他来。
“这才是乖女孩儿。”
俊俏男孩扬起嘴角,邪佞笑意一闪而过。
“啪——”
细微的响声。
厕所的门开了。
这一下并未惊醒沉醉的女生,反而是一心二用的小恶魔察觉到了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