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暗影潜伏其间。
“主子,有新情报。”
“说。”
元怀贞撕裂沾血的袖口,是别人的血。自他在体内封下三十三道血蛊,以逆练之法,强行重开天门,即使对上甲子之功的宗师,依然不费吹灰之力。
暗卫沉默片刻,艰难道,“长公主……长公主要在清溪寺剃发出家。”
三国之中,能被尊称为长公主的还有谁?
话刚落音,暗卫便见到他力压三大宗师而毫发无损的主子生生喷了一口血。
“你……说什么?”
年轻男人转过头,眼睛里全是骇然的血丝,他怒急攻心,险些走火入魔,眉间的血线竟渗出真的鲜血来,好似一只流着血泪的眼睛。
此情此景分外诡异,暗卫哆嗦了一下,更为小心翼翼地开口,“长公主自言杀孽太重,业火焚身,愿脱离红尘欲海,长伴古佛青灯,为天下众生祈福。”
元怀贞咽下割喉毒血,胸膛冰冷似雪。
他尚未拖她至地狱,她却要佛渡她,早早脱离苦海,到达彼岸?
“她、做、梦。”
暗卫不敢多言。
——长公主十二月初一于大盛清溪寺皈依佛门。
这则消息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湖心,泛起层层涟漪。
本来,公主出家并非什么稀奇的事儿,各国皇室也有不少无心嫁娶的公主为了跳出和亲枷锁,自愿相伴古佛。令世人惊奇的是,当大盛长公主宣布出家,直接或间接导致了三国的动荡风云,明明是一介女子之身,影响力相当于山呼海啸。
先是秦帝急行军,数夜未眠返回秦城,向来勤政的男人荒废了一日不落的朝政,无论百官如何上表,他们始终见不到君王的身影,仿佛人间蒸发似的。
另一边,姑射国发生了一起前所未有而震惊世人的血腥宫变,姑射皇室尽数被擒,罪魁祸首竟是他们眼中清风朗月的医家圣手。年轻国师并未着手新帝登基事宜,一反常态,调动三军,剑指大盛。
在五国混战中置身事外的大盛跃升当下第一攻击目标。
一间名不经传的僻静佛寺也成了天下众生关注的焦点。
佛寺砌在山间峡谷,铁索悬桥,两边尽是陡峭的山峰,一个不小心便会卷入崖底,粉身碎骨。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清溪寺香火稀少,近乎断绝。
寺里做供奉的仅有一个形如槁木看淡生死的盲眼和尚,他六十年没下过山,不知世事,只是有一天,有个声音好听的女施主登上佛门,说要剃度出家。
老和尚答应了。
清晨之际,山岚拂岗,宝刹隐于葱葱郁郁的密林之间。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女施主,贫僧最后一次问你,你真舍得下万千红尘软丈,皈依我佛?”
“我愿意。”
“她不愿意!”
一道柔细女声,一道冰冷男声,同一时间响起。
佛门之外,站着一尊曾经信佛的魔。
殷红如血的发带在薄凉山风中猎猎飞舞,他携着一身见血封喉的杀伐之气,踏进了诸天神佛的崇颂之地。大殿中央镇着一座拈花微笑的金身佛像,因为年久失修,半边金漆褪落,露出了幽邃的胚体,一如他幽深如潭的双眸。
“大师,不必理会世外之人,我们开始吧。”
她连个眼神也不给他。
盲眼和尚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手持戒刀,正要上前。
“啪。”
戒刀被一只大掌从中折断,锋锐的刀刃割得元怀贞鲜血淋漓。而琳琅也被黑衣医者掐住了腰身,狠狠摔在莲座之上,肌肤侵入冰寒,一度涌发碎裂的痛楚。他长腿抵着她,不让人从中逃离,谪仙堕了红尘,满身邪气卷得她心神一荡。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薄情之唇被鲜血灌得又红又艳,注定天生被吻。你怎么不问问佛,他肯不肯收你这六根不净的余孽?”
“怀贞,你变了。”她无悲无喜,“变得令人生厌。”
元怀贞呵了一声,“长公主这话说得有趣,你设下埋伏,令我四师弟与五师弟殒身其中,如今学了几句佛理,便装着一副菩提明心不染尘埃的清高模样,你以为遁入佛门,前尘往事就能一笔勾销?我调令三军,不出半月,即可兵临城下,到那时,长公主还能清心寡欲,在这间小庙里吃斋念佛?”
她垂下眉眼,“邪不压正,有我阿弟掠阵,我大盛国祚是天命所钟,不会轻易衰落。”
也许是身后是一架莲座,她清冷玉肌镀了一层金光,飘渺若仙,颇有几分脱离尘世慈悲善目的意味。
“长公主还没入了佛门,便一心向善,劝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份心意,实属难得。”
他唰的一声,解开墨发红带,然后,一圈又一圈,野蛮捆住她的手腕,直至养尊处优的肌肤绞起红痕。
琳琅行动迟缓,突然惊觉,“你下毒?”
“长公主博览佛经,应该听过,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他指尖缠住她耳边的一缕发丝,与她极为亲昵的耳鬓厮磨。
“那么——”
元怀贞眉心血线愈发艳烈。
“就请长公主学着你的佛,以身饲我。”
第600章 师娘前女友(42)
清溪寺败落已久,这座缺乏香烛供奉的莲座同样檀香淡薄, 远远不及他身上的气息浓烈。
黑衣医者的衣襟常年浸染药草的味道, 仿佛深谷泽畔的朴素清香, 徐徐弥漫开来, 原本是令人安神宁心的。
可琳琅现在是没法安神宁心。
元怀贞腰身纤细,束起来仅有那么细细一截,颇有几分谪仙下凡弱柳扶风的意味,但琳琅不敢小看。她与他温存过, 知晓他纤弱的身架下是怎样惊人凌厉的爆发力,如今这情形, 更胜过莲房的悍勇, 钳制得她难动分毫。
当初大师兄像个讨糖的小乞儿,眼眶泛红手脚颤抖将她含入胸膛,尽管蒙着眼,仍旧时时刻刻注意糖的感受。
现在他深陷仇恨的泥沼,清清冷冷的神仙眉目充斥着猩红的欲望, 对她爱极生恨, 哪里管得了岩浆喷发之下,她这块糖会不会被烫得变形?
“放手。”长公主斥责他, 端着冷若冰霜的面孔,“佛门清静之地,岂容得你无法无天,你师傅教诲你的为人处世、礼义廉耻的道理,莫不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元怀贞却是冷笑, “长公主,你最好记得,昔日是你高高在上,将我作践,踩到泥里,又怎能怪我翻身之后有样学样?成则为王,败则为虏,这些弱肉强食的道理,不都是你亲手教会我的吗?如今,你只是自食恶果罢了。”
说罢,他俯下细腰,啃咬她的颈子。
他记得她的呼吸,记得她的心跳,实在是太熟悉她的分寸了,以致于她要开口责骂之际,轻车熟路衔住唇珠,锁了声音,哑了她的喉咙。
元怀贞将人吻得昏天暗地,又趁着她意识不清,唇缝呵出一丝儿冷气,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长公主,你摸摸你的良心,我吻你的时候,你是否惦记起你身后站着的是佛陀?”他轻轻呢喃,“还是别让佛见笑了。”
他拥着她的脊骨,往寺外走。
琳琅踉踉跄跄,身体虚弱,不得不依附在他的胸膛前,“你要做什么?”
黑衣医者顿了顿脚步,低头睨她,罕见勾了勾唇,苍白的眼尾泛起晚霞的艳色,“天下信徒那么多,我们仁慈的佛想必是忙坏了,大概一时半会想不起要渡你。贞不劳烦他老人家,亲自渡长公主如何?一碗水,费不了几两药钱。”
琳琅手臂一伸,勾住了落漆门框,迟迟不肯踏出门槛。
元怀贞神色冷漠,反而将她框进了木门,“也好,这里没试过。”
一抹寒光掠过。
光滑如水的剑面映出了一双寡情冷血的眼。
“大师兄,你越矩了。”
不是小秦帝是谁?
他同是一袭黑衣,衣摆沾血,俊美的眉目张扬着冲天戾气。
来迟了。
他的视线扫过长公主颈上的血印,气血一时翻涌,险些逆了经脉。
秦棠被他的师娘跟大师兄各自摆了一道。
先是琳琅。
秦棠从没想过,一个万人敬仰的女人居然会舍弃凡间的富贵荣华,选择出家为尼。
当然,秦帝陛下自诩自己爱江山更胜过爱美人,他胸有万壑,心怀天下,别的女人爱怎么出家都犯不到他的头上,他甚至用这招对付他那个蛇蝎心肠又蠢笨如猪的继太后,逼着她吃斋念佛,抄写佛经,省得整日闲得给自己搞出幺蛾子。
他前脚刚压着继母去当尼姑,后脚琳琅就给他上了一节生动形象的报应课。
秦帝陛下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谁当尼姑他都没意见,除了琳琅。
扪心自问,但凡一个有血性的男子,有哪一个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削去三千青丝?秦棠单单是想想琳琅光头的样子,心里就堵上一口淤血。虽然他觉得长公主哪怕成了一个小光头尼姑,也是别有风情的。
但问题是,当了尼姑,万一人家当着当着就大彻大悟无心情爱怎么办?
他又不是真正的秦太子,光明正大,胸怀磊落,说到底,他出身底层,是个俗气至极的混账王八,他中意的女人,无论长得再倾国倾城,总得有一丝丝的人气,他逗她咯吱窝,她会开怀大笑,他偷亲她一下,她也会抿着嘴角偷偷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