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苍苍的过来人开解道,“陈愿,听老头子一句劝,不要再搂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了。你看,金家被你斗倒了,我那女婿大半生的心血,金氏翡翠也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你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想干什么大事业干不成?”
他不要,他只要人,一个叫金琳琅的人,一个让他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的女人。
陈愿没能从邵老爷子这边套到话,他又开车去了魏家。
星期天,魏家父母出门交际应酬,留了儿子看家。
魏学长清扫房屋,正拿着两袋垃圾倒进墙边的垃圾桶。突然,他后领被人一扯,拳头伴着冷风直袭面门。魏学长避无可避,生生受了一拳,他头晕眼花撞上了墙壁,胃部涌出凶猛的恶心感。
血腥暴徒抓着他的脑袋,嘭嘭嘭砸着粉墙。
“陈愿……”魏学长气若游丝,“你尽管砸死我,全世界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下落……”
暴徒的动作一顿。
紧接着魏学长被人甩死狗般扔在了垃圾桶边,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塑料桶啪的一声倒下,恶臭味扑面而来。
魏学长的膝盖微微颤抖,他伸出手掌,抹开了额头的血,勉强睁开了痛涩的眼。
“国家,住址,电话。”
陈愿面无表情,拳头滴答淌着血珠。原本整齐系在颈上的领带被暴力者不耐烦扯开,丢进了车座落灰的缝隙里,他衬衫最上头的两颗有机玻璃纽扣不知所踪,接近的一颗也被凶狠剥落,靠着线头歪歪扭扭挂在半空中,边缘细长的锁骨似锋利的刃。
“哈……”魏学长咽下喉咙涌起的血水,“现在才着急了?之前干什么去了?我告诉你,学妹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陈愿。”
陈愿飞起一腿,将人踹进垃圾堆里,眉眼皆是狠戾之色。
“你说不说?”
魏学长咳出一口血丝,是强弩之末,他仿佛被驯服了,“我、我说……”他的目光开始涣散,声音轻不可闻。
陈愿皱了皱眉,沉下腰,将耳朵凑到对方嘴边。
“呸。”
血沫星星点点溅到陈愿的耳廓上。
硬气的魏学长昏迷过去。
目光如同鹰隼,陈愿盯着人的脖子看了半天,最终没有下手。
琳琅走的第一年,陈愿疯狗般咬遍了与她有关的人,其中金大小姐饱受摧残,然而无人知道金二小姐的下落。她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探听不到任何的消息。
歇斯底里了三个月后,男人恢复正常,他开始给饿坏的肠胃喂食,一边吃一边吐,勉强维持正常人类的所需。
第二年,金氏翡翠垄断玉石行业,陈愿从八十公斤瘦到五十公斤。
第三年,陈愿开始整夜地失眠。
第四年,陈愿信佛。
第五年,邵老爷子出现肾衰竭的情况,因为老人家身子骨十分硬朗,医生给出了换肾与透析两种治疗方案。当然,前者风险太大,医生建议谨慎考虑。不过,医院肾源紧缺,就算想换也难以匹配。邵家人难掩慌乱,如果老爷子倒了,他们该怎么办?
“我捐。”
清清冷冷的音色,兵荒马乱的病房出现诡异的安静。
“你放屁!”
邵老爷子原本虚弱躺着,一听这话气得差点没跳起来,“没断奶的小兔崽子,在老头子面前逞什么英雄,滚出去!”老爷子一边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一边又愧疚不已。
说实话,他没想过外孙女的离开对陈愿的影响那么大,他以为对方至多愤怒或者颓废几个月,可五年过去了,陈愿依然孤零零一个人,守着谁不言而喻。
陈愿没放过金父,把人送精神病院了,而对于老爷子,陈愿简直把人当成祖宗供奉,伺候得比亲生儿子还贴心,因此老爷子最直观见证了陈愿一日日的心灰意冷。
最开始,小兔崽子眼里还有光,隔三差五给老爷子放狠话,或者各种套路麻痹人。
有一次,陈愿故意带了老爷子最好的一口烧酒来,输了棋,自罚三杯,喝得烂醉,在老爷子面前哭得眼睛红肿,跟个小孩子似的。幸亏最后老爷子机智,捉住了他的马脚。
但人心是肉长的,日久天长,老爷子对陈愿也凶不起来,甚至产生了同情的情绪。
“一个肾不也能活?”陈愿没有理会老爷子的反对,“我去找医生说去。”
“你、你糊涂!回来!嘿,小兔崽子还倔起来了?”老爷子急得团团转,指使着病房的家属,“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拦住啊!”
邵大舅嚅动嘴唇,“这是陈愿的一片孝心,不也挺好的吗?”
“我呸!”
最重文人规矩与仪态的老爷子气急败坏,左右看看没有攻击性的工具,干脆摘一口假牙,啪嗒一下扔人脑袋上。
“你个龟儿子,人家姓陈,不姓邵,你那么有孝心,怎么不给老子捐个肾?成天就知道从人家身上掏好东西,你一个长辈的羞不羞!要不是看在你外甥女的情面上,陈愿能把你小子蚂蚁一样摁死你信不信?”
陈愿拧开房门把手,与来人撞个满怀。
熟悉的波浪卷发,熟悉的细腰尺寸。
衰竭的脉搏急速跳动。
如蜉蝣般死去的神经开始复苏。
心潮乍见天光,如千里冰封,一瞬春醒。
“……金……金……”
他喉咙哑涩,连喊她的名字都成了一个不可触摸的诅咒,仿佛轻轻一喊,如沙上的城塔,迎风而亡。她离开得太久了,久得以为他记挂的是一个虚幻的人。
对方疏离冲他颔首,越过人,同老爷子问好说话。邵家人下意识站到边上,琳琅一套干练的银色西装,气势愈发凌厉锋锐。双方说了好一会儿,邵老爷子渐渐困了,琳琅放轻声音,替人掖好被子,再度起身,准备去见见医生,询问病情。
“嘭!”
她刚锁上房门,被人重重压在医院的白墙上。
“你……不会再走了吧?”
男人伏在她的颈窝,呼吸急促,湿热的液体滑过锁骨。
“法律第三十七条规定,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五年之后,她褪去了灼伤人心的张扬气焰,变得平静理智,多余的热情燃尽,只剩厚重的冷酷,她宛如看陌生人,“陈先生,公共场合,请你注意行为是否妥当。”
陈愿将她拥得更紧,即使他知道这是一束全是尖刺的野玫瑰,即使他知道他即将再度遍体鳞伤。
“琳琅……我认输,我认输行不行?你不要再玩我了,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饥肠辘辘的胃部收留着恶心与酸痛,他抽疼得厉害。然而溺水窒息的求救者,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丧失了三年的青春,输掉五年的深夜,正值壮年,心如坟墓。
仇恨给你,卑劣给你,浇灌鲜血的伤痂给你。
命运也给你。
这样可悲的我,你能留下来吗?
第621章 复仇前女友(17)
“咔哒——”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邵小舅妈转头见着了旁边壁咚的一对儿, 神情顿时有些尴尬。
当初金家失势, 邵老爷子非要把外孙女接回邵家,大家内心深处多多少少装着不满情绪。
邵小舅妈对琳琅敌意最深, 一是这个外甥女颇受公公的喜爱,又有天赋在前, 衬得她儿子跟个不开窍的废物似的。二是对方风头太盛,年纪轻轻接任金氏翡翠的执行官,被她想都不敢想的豪门公子哥儿排着队追求。
女人的嫉妒心作怪, 邵小舅妈处处针对琳琅。
尤其五年前琳琅突然不告而别,陈愿造访邵家更加频繁, 每次俱是不欢而散, 邵小舅妈对外甥女的愤恨达到顶峰。
邵家人惴惴不安等着陈愿的发怒。
诡异的是, 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陈愿竟跟老爷子成了忘年交。
陈愿主动示好邵家,京城家族闻风而动,一时间邵家门庭若市,隐隐要恢复昔日的荣光盛况,邵家人走路都在飘。
丈夫每天喝得红光满面回来,常年被富家太太冷落的邵小舅妈也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的待遇。夫妻俩想着, 趁着财神爷跟老爷子的交情正好,干脆借他的人脉与关系重开倒闭的画廊,自己的事业上去了,那才叫真正的风光。
邵家人心里头清楚, 陈愿之所以答应那么爽快,全是看在琳琅的情面上。
如今正主回来了,邵小舅妈好死不死得罪过人,可不就尴尬了?
众人更明白,比起菩萨般温柔无私的金大小姐,金二小姐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士,任由他人借着自己的名头喝汤吃肉。
果然,金二小姐淡淡瞥了邵小舅妈一眼,面无表情推开了财神爷。
“我跟医生说会话儿,你别跟来。”
陈愿于是候在原地,手掌抚平了衬衫的折痕。
邵小舅妈被琳琅那一眼瞧得心慌得很,担心自己锅里的肉没煮开就跑了,忐忑不已地问,“陈愿,那画廊的事怎么样了?上头通过了吗?”
五年的时间让金二小姐一改之前的华艳浮荡,性情冷淡,形成生人勿近的气场。而陈愿与之相反,他隐藏暴戾,收敛阴郁,用瘦弱的躯体与文弱的微笑欺世盗名,捏造出一张愈发彬彬有礼的面具,人人争相与他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