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鼓起他的衣袍,如同海上的风帆一般,发出哗哗的声响,长发被风吹乱,毫无章法地挡在了脸上,遮住了他大半的脸。
    云雀睁开了双眼,兴味索然地瞄了一眼来人,朝朱雀使了使眼色。
    “来者不善。”
    朱雀眼神闪了闪,没应声。
    那人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他的旁边,径自坐了下来。就在这时,他脚边的鱼竿突然狠狠地动了一下,还没等他有动作,那人就一把拿起了竿子,轻车熟路地将鱼甩进了后头的竹篓里。
    云雀眯眼望了一眼竹篓里活蹦乱跳的大鱼,将视线转向了看起来兴致不错的不速之客。
    “好久不见。”他说着,将竿子递回了朱雀手里。
    后者沉默地接下,不解地望着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那人几不可见地一笑,侧过脸来。
    “原来夜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他没理会朱雀的问题,却是伸展着身子,枕着手睡了下去,完全不顾忌地上的水渍会弄脏他精致的衣裳。
    天空飘着几片细碎的云彩,像是海中被风卷起的浪花一样,那云拧着身子,泛着薄薄的碎末。柳枝在眼前荡来荡去,好似青楼女子揽客的手一般让人迷醉,甚至于,似乎还能闻到阵阵脂粉香气。
    他这么想着,才发现这是远处画舫飘散的香味。
    “明明是你的江山,你却没法欣赏,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同情你?”
    朱雀见他如此,也便耐着性子同他闲扯起来。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他忽而将视线转向他,表情轻松而愉悦,好像躺在江堤上吹着暖风是多么享受的事情一样。
    朱雀“嗯”一声,“是关于你师叔的吧?”
    他用了“师叔”这个代称,而没有说出他的名字,或是“皇叔”。这在上头的云雀听来,是很值得赞赏的事。
    他笑了笑,似乎不讨厌他说出的这个称呼。
    “是。”
    “说老实话,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朱雀说起了看似不相干的话来,树上的云雀显得有些紧张,微微地坐起了身子。
    “哦?”他唇边的笑意陡然扩大,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树上的人。
    “比起你那个师叔,我觉得你还比较对我的胃口。”
    他笑出了声,笑声好似山间的春泉一般清澈,“怎么说?”
    朱雀顺手拽了根柳丝下来,含在嘴里,也不知是真没看到云雀铁青的脸,还是装作没看到,总之似乎没有任何避开这个敏感话题的意思。
    “因为你够狠,狠得像刚开封的刀子一样。”
    他只当是他在夸自己,笑笑地问道:“那他呢?”
    朱雀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极其纠结的神情,“他就像是把陈年的钝刀子。”
    他饶有兴味地仰起脸,好像在说洗耳恭听一般。
    朱雀喜滋滋地让柳丝的青涩味在口中散开,瞅了瞅没动静的鱼竿,才继续道:“你是让人还没感觉到疼,就已经一命呜呼了,而他,非得让人疼得哭爹喊娘才算事。”
    “这么听起来,他好像比我技高一筹啊。”他的口气颇感慨。
    “这倒是没错,所以比起你啊,他更适合做皇帝。”朱雀说完这句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不会因为这个要砍我的头吧?”
    他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头顶,道:“那也得能砍得掉才行。”
    朱雀瘪嘴挑眉,“那倒也是。”
    “我要是把皇位让给他,你觉得怎么样?”
    不知是故意试探还是真的有心,他说出这话,眼睛如同长了脚一样固定在了身边人的身上。朱雀慢悠悠地吐出嘴里的烂柳丝,摆出了一副吊儿郎当的脸。
    “你说真的还假的?”
    他挑挑眉,“谁知道呢。”
    朱雀沉吟了一下,突然阴仄仄地笑起来,原本清秀白净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诡谲。
    “那你说,我还要不要跟你说不动明王令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高考啊。。。想想我是多久以前高考来着。。。我去好好想想。。。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自从知道了渊正帝的死讯之后,很多天里,夏梨都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药宗的小弟子们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人敢招惹她,而且在灵枢和素问的高压强制下,连个大声喧哗的人都不见。
    春暖花开的药宗处处蜂蝶乱舞,粉英翩飞,原本该是无比热闹的好时候,可如今,却透着一种压抑的寂静。就算是一向熙来攘往的晒药场,如今也是人声稀落,小弟子们手上一下不停歇,却都缄口不语,偶尔交流,也只是使使眼色。
    如同是黑夜中张开的网,一切都被无声无息地笼罩在这诡异的气氛中。
    戎言站在门廊下,望着天空盘桓不去的黑云,皱紧了眉头。
    暴风雨要来了。
    鸟雀们似乎感受到这暴风雨的气味,都缩着身子躲进了层层叠叠的树叶里,偶尔听到一两声晾翅声和咕咕的叫声,也只是让这紧迫的气氛变得愈加的浓郁。
    夏梨坐在璇玑的背上,眯着眼睛看着翻腾的波涛。海水像是被看不见的手震荡起来,冲天的浪花直扑岸礁,碎成了无数白色的碎末。地面震荡着,要是下一刻就要崩溃。
    夹杂着无数腥咸水星的海风鼓在她的身上,将她的长发和衣摆抖得疯狂地舞动。
    她从狂乱的黑发中抬起头,望向了乌沉沉的天空。
    云彩被狂风撕成了一片片,如破布一般散布着。
    “璇玑,我们走。”
    她一声令下,璇玑的翅膀猛地一扇,好似云雀般窜上了天空。
    戎言望着那远去的红点,默默地攥紧了手心。
    当她到达北召皇宫城墙上的时候,天已经黑成了一片,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从天上坠落下来,天地好像被无数丝线连在了一起,五尺开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雷电交加,风疾雨嘶,电光中的皇宫如同是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深幽的眼睛似乎正静静地望着皲裂般的天空。
    她站在城墙上,身上宽松的袍子被风扯得变形,几乎要把她从城墙上扯落下去。她浑身湿透,一头长发像是肮脏的水藻一般缠在身上。璇玑站在她的旁边,一身冶艳的红色皮毛好似会发光似的,隐隐地泛起一层迷离的光晕。
    如果有人偶然瞧见了这一幕,肯定会以为是自己眼花吧。
    宫灯镇重其事地垂在门廊下,吱呀呀地在狂风中摇摇晃晃。不时有打伞的宫人从廊下走过,不是缩着脖子抱怨恶劣的天气,就是行色匆匆地低头快步赶路。
    没有人发现,在高高的城墙上,有一双眼睛在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她绝不会相信他们是病死的。
    一定是他!
    她紧抿着嘴唇,一双眸子在雷电中如同鬼魅。
    北召皇宫,御书房。
    他一直觉得心神不宁,已经半个时辰下去了,折子还是那份折子,不仅如此,他甚至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过。
    两旁的宫灯噼里啪啦作响,像是要提醒他夜已经深了。
    窗外的大雨完全没有要停的势头,反倒是稀里哗啦,下得愈加不遗余力。雨水噗噗地打在窗纱上,像是一支此起彼伏的激昂曲子。窗纱上晕了大片的雨水,透过那湿泞的窗纱,外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不远处,一盏宫灯骤然灭了。
    他皱着眉,凝神望过去。
    一个白色的身影猛地闪过,惨白的脸在雨幕中几乎半透明。
    “啪。”
    他心头一跳,手中的笔应声而落。
    “皇上?”
    一旁的宫人尖利的嗓子如一把开了锋的利剑,一下子刺向了他原本就颤抖不已的心。
    一个激灵间,他感觉到一股说不清的凉气正顺着后脊梁往上钻,就好像有什么虫子在爬一样。
    他没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哪一处。
    白色的身影消失了。
    他茫然四顾,像是在极力地确定自己刚才是眼花了。
    四处都不见那抹白色的身影。
    在他就要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窗纱上却猛地透出了一个纤弱的影子。此时电光一闪,那影子的五官在窗纱的那边若隐若现,冷冰冰的眼睛,苍白的脸颊,披散的长发。
    咕咚。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头。
    那影子就这么盯着他,像是要用眼神在他的身上生生地剜出一个洞来。
    他嘴唇颤抖着,心脏像是被人一下踩在了脚底。
    “来……”
    刚开口,那个影子又消失了。
    他使劲地眨眨眼,那影子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闪电毫无阻滞地从那处窗纱透过来,幔在回潮的地上,如同洒了一层冰冷的秋霜。
    “朕累了。”
    他颓然地说出这句话,用颤抖的指尖按了按太阳穴。
    她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默念着,在手掌的黑暗中,睁开了胀痛的眼睛。
    躺在宽敞无比的龙榻上,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黑暗中,外头的雨声一下子变得更加凄厉起来,天地发出了类似于悲鸣的声音,让他的心和耳朵一刻也放松不下。
    哒哒哒。
    纷沓的雨声中,他蓦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如刀一般射向了厚重的朱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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