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儿的眼珠子又极其缓慢地转动,从甲板上众人的身上一扫而过,最后他将目光停在站在项钰身后的男人脸上,看了许久,淡淡的笑了一声,然后再将目光收回来。
他的手有意无意在那绳索上重重划了一下,那绳索看着已快崩断了,项钰心口一跳,还是呵呵的笑。
有人听着这笑声,毛骨悚然,有人听着,觉得悦耳动听,而有人……活生生的被吓醒了……
这个被吓醒的人,就是施醉卿。
她一幅不爽的表情将瑾烟招了进来,“外头又在闹什么?”
瑾烟顿了顿,正在思考怎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施醉卿表述清楚,诺儿边举着杏仁进来,一边给施醉卿剥杏仁,一边道:“还不是那沈落微咯,没事找事非得找觅公子晦气,觅公子一怒之下,将人给抛到了海里,此刻只怕就剩半条命了。”
施醉卿抬了抬眉,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寂璟敖,咬了一口杏仁,暗道,沈落微的哥哥是因觅儿而死,沈落微对他的恨,子染不轻。
可那女人却总是认不清自己的地位,自视甚高,也不想当初她还是沈家二小姐的时候,觅儿尚且不把她一回事儿,她如今什么都不是了,觅儿更不会跟她客气。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沈落微若是再不明白,就真是无药可救了。
瑾烟小声道:“督主,要不要去劝劝?”,她瞅着自觅儿回来后,整个人变得阴阴沉沉的,只怕还真准备将那沈家小姐玩死呢。
“不用。”,施醉卿头也不抬,“随他们闹,他们要是以多欺少了,带上冷飞流去压阵。”
瑾烟在心里一笑,施醉卿这是变相的在纵容觅儿,这到底是施醉卿的船,项钰即便想杀了觅儿替沈落微出口气,也得顾忌顾忌自己是寄人篱下。
外面,沈落微大约是又被海水冲醒了,发出了尖利的求救声,震得觅儿心烦,丢下一句无趣,便跳下了船舷,踢开了施醉卿的船舱大门,一步一步走到施醉卿面前,“施醉卿,你不去救子染,我自己去,你给我一艘小船。”
施醉卿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回了两个字:“没有,要救人,自己游过去。”
觅儿倔强地立在施醉卿面前,看了施醉卿许久,施醉卿愣是一个眼神儿也没施舍给他。
觅儿又转身走了出去。
☆、456.第456章
施醉卿看向瑾烟和诺儿,两人忙跟出去,正见觅儿往船外跳,两人忙上前,将觅儿往后扯,“觅公子,你可千万别做傻事,辜负了子染公子的一片苦心……”
“放开——”,觅儿冷着脸挣脱两人,“人都死了,苦心顶个屁用。”
“难道觅公子游过去,就能救得回子染公子了?”,瑾烟看着觅儿道。
觅儿浑身一震,激动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偃旗息鼓,似被打回原形的焉茄子。
一掌大掌捏在觅儿的肩膀上,觅儿脖子僵硬,顺着那手掌,朝手掌的主人看去,便看到荀且含着淡淡笑意的脸庞,“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觅儿缓缓的动了动嘴唇,其中有坚定,有忐忑和害怕,“子染……没有死……”
他的声音很低,似是说给自己听,又似在警告眼前这男人,不许再说子染死了。
荀且笑了笑,“子染是死是活,我是不知道,可若你跳了下去,是必死无疑的,子染舍命救你,你便是如此回报他吗?”
觅儿怔怔的,表情木然,荀且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以示宽慰,随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觅儿的身子顺着船舷滑坐在甲板上,神情苦涩而隐忍,有一句话呢喃而出,转瞬被风吹得四散飘零,“难道我连死都不行么……”
施醉卿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坐在床上,沉默不语,倒似在思忖些什么。
寂璟敖撑起身子靠了过去,掌心恶意地包住施醉卿的胸口,轻轻的蹂躏了几下,“你这心里,又是在打些什么主意?”
施醉卿一巴掌拍掉他不规矩的手,“不是我在打什么主意,是子染。”,施醉卿一语点破,“我原本便是想,由子染出面去跟胡归周旋,让我们不必交兵便能渡过风暴角,可后来一想,子染原本便对过去的事讳莫如深,我这个做主子的,也不能揭人伤疤不是,所以便做罢了,没想到,他倒是自个去了,还劝了胡归放我们通行……”
子染如此做,无非是想让双方息兵,免得拼个你死我活的,他两边都不讨好,毕竟他与胡归,好歹有那一层亲戚关系在,看着他被施醉卿消灭,子染是不可能。
寂璟敖道:“你这身边的人物,个个不是等闲之辈,你如此宠幸于他,倒是与孤王说说,他是何等身份?”
施醉卿身边尽是青年俊杰,人才济济,其中不少,身份还是赤炎大陆数一数二的,连其他诸国的皇室,也曾暗地里想从施醉卿这里挖墙脚,却无一成功的。
这究其原因,固然有施醉卿给予的权力富贵方面的好处,但最重要的,只怕还是施醉卿的处事风格。
这世上人人都知道一个道理——狡兔死走狗烹,谁知道你辅佐之人功成名就的一天,不是你命丧黄泉之时?
可施醉卿是阉人,她永远坐不到高处,所以永远不会有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结局应验在她的属下身上,其次,施醉卿杀人放火,向来很有原则,不会让人觉得过分残暴歹毒,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懦弱好欺,难成大事。
施醉卿听了寂璟敖的话,抬了抬胸膛,颇觉有面子,“那是,不是我说,我这手底下,可就是找不出一个平凡之辈来,那可是精锐中的精锐,你瞧瞧,一眼望过去,满城尽是黄金甲。”
施醉卿自夸自卖,寂璟敖轻笑了一声,施醉卿道:“不过子染嘛,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不过是跟胡归有那么点亲戚关系而已。”
施醉卿话虽如此说,但寂璟敖却知,这一点亲戚关系,绝非只有施醉卿所说的那么一点。
否则胡归,何以子染一句话,便收了兵让他们从风暴角驶过?
施醉卿拿过了寂璟敖的地图,仔细瞟了几眼,“施醉卿”对古月有着复杂的恨意,大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报仇,对古月的了解,几乎比大夏国还多,所以这幅地图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在施醉卿的脑海里。
“古月这海,也忒多了点。”,她总结了两个字,“棘手。”
施醉卿盯着地图中心那一处地势略高,居高临下的地方,“也不怕哪天就将这安邑皇城给淹了。”
话虽如此,但施醉卿却知,古月这块境内,历经数朝,皆是以安邑为首都,只因其绝佳的地理位置成了统治者的不二之选,是块风水宝地。
其四面江水天险,大军难渡,易守难攻,皇城位置地势陡高,即便洪水泛滥,也决计是难以淹到安邑城中心的。
古月难攻,但却从来止不住野心者夺取古月的雄心,因为古月不止是一个战略重要基地,更有赤炎大陆其他地域没有的丰富海产资源,尤其是古月的盐,几乎垄断了赤炎大陆一半的海盐经济,这巨大的商机,谁不眼馋、谁不眼红?
但无论是谁,想要夺取古月,首先要想的,便是如何征服古月这看不边际的汪洋大海,其次才是最为凶险的安邑城。
施醉卿靠在床上,双臂枕着头,慢慢悠悠说道:“上个月古月皇宫内,发生了一件秘案,说是古月皇帝东方胤身边的十个太监宫女共同勾结,趁着古月皇帝熟睡意图行刺,险些便将古月皇帝给勒死在睡梦中。”
这件事,从侧面说明了古月皇帝的残暴已经惹起了众怒,连宫女太监都为了自保,不惜犯上作乱,诛杀暴君,既然连宫人都如此,古月境内的其他豪杰权贵自然不甘落后。
自古月新帝登基,古月国内就一直不太平,绿林水泊起义频繁迭起,让朝廷大为恼火,频繁派兵镇压,却是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
而最大的事件莫过于三个月前,古月诸王暴动,朝廷武力镇压后,已是元气大伤,古月心力交瘁,上下都处在一片哀沉气息中时,古月皇帝宠信丞相张坚,让张坚临政,代天子批答天下,而他自己却依旧醉酒笙歌,杀人剥皮,进行着他的转暴统治,致使君臣上下失和,朝中愈加动乱。
如此看来,东方胤也快是要下台了。
再则,古月的两个宿敌——敦商和大夏。
敦商虽是亡了,大夏国却还在虎视眈眈,而且现在,大夏国中想要谋夺古月的两个人,都已在古月境内。
大夏国吸取这些年来与古月作战的经验,一直对海上作战极为重视,这么多年的训练,即便及不上古月将士在海上的骁勇,但也与古月的距离相差不大,所以这一次,对古月,不出手便罢了,一旦出手,势必要拿下,否则大夏国一旦失败,国力也必定有所损伤。
☆、457.第457章
“寂璟敖,我就挺好奇的,要说残暴吧,你这也不必东方胤那死变态弱多少,怎么就没人趁着你熟睡的时候,把你这祸害也给勒上一勒。”
寂璟敖甩了她一眼,“你是恨不得孤王快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