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
众人顿觉,这嘉勇公夫人绝对不是嘉勇公所害,若说真不是飞来横祸,也只能说,是嘉勇公夫人不堪嘉勇公折磨,主动把自己的脖子洗好,故意送到别人掌下,但求一死的——不然……
众人借着窗缝看了看还在北堂将军怀里奋力撕咬布老虎的胖娃娃,咽下“虎父无犬女”的话,纷纷暗拍胸口:这样的男人再美,也没哪个女人也受不了他天天儿这么折腾啊,尤其这嘉勇公夫人还是文弱弱的女书生!
只是,哎——
作孽哦,多小的孩子啊,孀夫弱女的。
北堂将军就是个所向披靡的修罗,这夜里不也还需要个嘘寒问暖的?不然他巴巴干嘛非得嫁人?
妻主就这么去了?不说他今后日子怎么个熬法,就是眼下他疯成这模样,又要怎么收场?
所以东宫众十分笃定:北堂将军就是砍了他自己,也没道理要把自己往孀夫弱女的绝路上送——
这没孩子还可改嫁,这有了孩子,他一改嫁,这嘉勇公夫人家再是寒门小户,又如何会答应柳家的血脉管异姓人叫娘?
这不竹苑闹腾了大半日,东宫里的近侍卫官纷纷挂掉时,又来人说,请来了山下庙祝家的通阴童子,要夜里做法事。
这白天做可以当戏看,晚上……
几人在一看那将刀子自嘴一端插到了另一端的所谓乩童,个个身上打抖抖,谁还经得住折腾?
这不,张三托付李四,李四叮嘱王二,王二又嘱咐薛九,薛九花钱买通了北堂府的老朋友,一众人呼啦啦做了鸟兽散,全溜了!
北堂骄揉揉脖子宣布大戏结束,她也要骨头散架了!
琅邪忙说真正的才开场呢!
北堂骄拍拍相公的手道:
“若真能醒,谁不盼着她好呢?宫里的太医、宫外的名大夫,就连孤独世家的传人都束手无策了,难道你要为妻跟傲儿似的,疯疯癫癫地相信这些个歪门邪道?跟着瞎闹?为妻可是朝廷重臣!”
北堂骄摆明了就是不信,若这些所谓的江湖把戏能成气候,国师还用苦学大半辈子,说什么修仙要炼丹、禁食它个半把年?说白了,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得,更何况还是一个庙里的大字不识几个所谓乩童!
铁齿如北堂骄,睡觉去也,唯一的要求就是白鹭书院山长请求——
请将迷信活动搬到竹苑、以及书院以外,且……不需提到北堂家半个字,要办就以柳姓人家的名义去做,北堂家的名声禁不住这种折腾!
就这么着,琅邪与北堂傲一家三口,被撵出书院,回到了泥巴楼!
北堂傲可不管人怎么想,下午是折腾东宫那一群,若说完全是假的,那么他的泪可一点儿也没作假——
今日,若不是妞妞时不时搂着他的脖子“依依呀呀”,再时不时在他怀里爬爬爬,姐夫说不想你还年轻,也该想想孩子还小,他真就想,抬手先剁了那几条“东宫狗”陪葬,他再就这么顺理成章地着跟着柳金蟾去了——
不然,柳金蟾真就忽一夜去了,他二九年华,便开始守鳏,日子要怎么过?吃穿不愁算什么呢,他北堂傲是个会“苟且偷生”的人么?
傍晚,送走了东宫众,自己也被送回了泥巴楼的北堂傲,再度,手执湿了不知多少次的大罗帕,端坐在昏迷不醒的柳金蟾枕畔,看着柳金蟾身畔睡得香甜的妞宝宝出神。
任凭楼下吵得非凡,他也只看得见奉箭搁在簸箩里的针线,白色的头帕拉得老长老长……
北堂傲不禁拿过这簸箩,静静地翻出他年前学着绣了一半的粉色发带。
这是他第一次为柳金蟾做得的绣工,铃兰的瓣儿尚显生嫩,但五彩的丝线却根根是他,趁着妞妞熟睡时,精挑细选出来的。
铃兰的绣样是并蒂花,寓意夫妻情投意合,也是他想着待来年开春时,金蟾去书院读书,穿暖花开,少年怀春,他将这个亲手给柳金蟾系在发上,别的男人瞅见了,也能知难而退,然……谁曾想,发带尚未系上,就开始做麻衣孝帕!
思及此,北堂傲禁不住又是一声梗咽,氤氲迷雾了两眸,虽是新婚不久,但他们夫妻都有了孩子,明明好日子铺陈在前,金蟾就丢下他和妞妞要撒手人寰,这叫他如何不伤心?又怎么能不伤心?
怎么能不泪如雨下?
琅邪上来时,一眼就瞅见北堂傲又哭得眼肿得跟个桃儿似的,待要上来劝两句吧,一低眼儿就瞅见了北堂傲手里粉色的发带,笨笨的阵脚一看就是新学针线的男人所绣,尽管阵脚不甚均匀,但这一针一线一瓣瓣却绣得十二分用心……
第566章 针针脚脚:男人怎不懂男人
男人的心,男人怎么不懂?
同样都是嫁了人的男人,同样是为人父为人夫的男人,琅邪太明白其中的痛,想当年北堂骄险丧命沙场上,他在军帐里又何曾不是如此心如死灰?北堂家的多少男人不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后半生?
默默地,琅邪站在帘外的心也涩了大半,只是……为了孩子,男人呢再苦也得熬下去——不然怎得还会有今日的北堂家呢?
“人,不还在吗?”
琅邪一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
北堂傲抬眼,一边继续哽咽着忙起身,一边拭着鼻尖的酸楚:“姐夫!”
“坐坐坐!”琅邪忙又压北堂傲坐回远处,就着床畔的一根四角梨木花凳坐下,“怎么想着想着,你人又哭了?不说还没绝处吗?”那时再哭不迟!
北堂傲垂眼,他自认自己不是个爱凡事往绝路上想的人——
但这些年的事儿,真就让他不得不去想,尤其此刻看着素日里喜气洋洋的卧房,缟素一片,楼下更是棺材都在堂屋中间摆好了架势,说是什么冲冲喜兴许就能醒,其实北堂傲心里都知道:根本就是村人们想要安慰他,糊弄他的话儿!
可眼下,独孤傲雪一日拖一日的说柳金蟾会醒,柳金蟾还是睡得宛若婴儿般,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不说,连动都不动一下,就是……
那么着,她也不动一下……这让他怎么能不往绝处想呢?
再想妞妞尚未百日,又想自己这五月才自京城奉旨出嫁,如今掐指算算还不到九个月,就要成“未亡人”了,北堂傲更是悲从中来,但纵然哭死了去,孩子仍在襁褓,他又要怎么办?难不成跟自己一个样儿,无爹无娘的长大么?
北堂傲心如槁木,愣是想要挤出一抹笑来让姐夫暂时落心,无奈他这嘴角一扯,竟比哭还让人感到难受!
琅邪努力无视北堂傲这一副明摆着就绝望了的脸,低眼指着北堂傲捧在手心早被泪打湿了的粉色发带:“这是……给你媳妇做得?”
北堂傲一听,忙要收进簸箩,不想琅邪倒拿了起来看,笑说:“我们的傲儿也会主动做男红了!”
此话瞬间触及了北堂傲儿时砸了针线,诅咒发誓说什么,哪个女人胆敢让他做针线,他就让她这辈子别想让他对她好的话来。
北堂傲脸待要红红,只是才夺回发带,又忽然觉得心里悲:当日的戏言何等理直气壮,豪气干云?而今……他愿意为她做了,想做一个好男人了,她却等不到了!
此一悲又瞬间牵动了北堂傲的泪腺,哗哗而落:他愿意了,她不在了,他再做什么,又有什么意思呢?
琅邪不得不在心里长长地吐出一口郁郁之气,拉过北堂傲的手拍抚:“傲儿啊,凡事未到绝处,就该好好儿往好处想。你想啊,你妻主再是不好,他也给你留了个妞妞,算是个念想不是?”
北堂傲抿唇,他很想说,他倒宁愿柳金蟾什么都没留,那么此刻他追着她去了,心里也不会有挂牵。
“你想啊,你嫁进柳家,也算是给你妻主、给你婆家养了后,,既如此,就该好好把孩子抚养成才,让她光耀门楣,才不枉你们夫妻一场啊?”
琅邪继续用孩子来开导北堂傲。
北堂傲不知该说什么,若非还有妞妞,他此刻也不会这么痛苦,大不了就一了百了,以偿他生相随,死同穴的誓言。
琅邪还欲说更多,不想楼下忽然闹了了起来,琅邪只得重新安慰两句,便叮嘱奉箭和奉书好生看着北堂傲,与北堂傲道了句“你此刻只该好生记者,你妻主仍活着,你不会想,你先去了,你妻主醒来,到时给你丫头讨个新爹爹吧?”便匆匆下楼。
此一句吓怔了北堂傲,刚还颓然地坐在床头,眼红得核桃一般的他瞬间涨了精神,暗道:可不是,他若这一会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真就去了,以柳金蟾这一日都离不得男人,恨不得就死在男人怀里的薄幸人,弄不好,一醒,就先把他的妞妞抱回了公公了,自己去风流快活了?
提到这一点儿,北堂傲就更恼了,他甚至听见妞妞大了,不知亲爹谁的她,还不得管那个薛青叫爹爹么?那他这这大半月能流的泪是为谁流的呢?
可不是白流了?
自古为女人不一辈子不嫁的男人随手一抓一把,而死了男人一辈子不娶的女人,数千年来,有几个?
北堂傲当即止住泪,他思来想去,打定主意,就是要死,也不能比柳金蟾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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