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儿啊。娘错了。女人在家靠父兄,出嫁之后,靠的是儿女,并不是丈夫。”曾惠言气喘吁吁地说道,两颊泛起异样的潮红,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我这辈子,一心觉得只要笼络好你爹,就完事不愁了,其实真是错了。”
她很后悔。她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张绍洪身上,没有管过儿子的学业,也没有管过女儿的教养。
得到的结果,是儿子不成器,女儿也被惯坏了。
如果她儿子争气,她女儿嫁得好,她这个做娘的,才能在张家直起腰杆。
张绍洪和张老夫人就不敢这样作践她。
“琴儿,听娘一句话,好好教养你的儿子。让他有出息,以后为你挣诰命。”曾惠言苦笑着说道,突然猛地咳嗽起来。
张贞琴看见娘亲捂在嘴上的帕子上出现星星点点的血迹,吓得不行。忙道:“娘您等着,我去给您请太医!”
等她出了娘亲的屋子,发现家里的下人都不搭理她,才明白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平生第一次,她后悔自己的任性。
就算不喜欢谢东篱,可是看在他家世的份上嫁了他。如今也不会让娘亲在家里被这样对待了。
她忙忙地往张老夫人的院子里奔去,却在半路上听见几个婆子闲话。
“琉璃院的那位,肚子快瞒不住了吧?”
“快三个月了,再等,就真的瞒不住了。——大夫人那里数着日子呢,等她没了,就给人家腾位置了。”
张贞琴听得心中一抖。
她知道齐漱玉住在琉璃院,她以前跟这位齐表姑关系还不错来着,但是听这些婆子的话,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到了张老夫人的院子,她才想起来今儿佳郡王大婚,家里没人,都去齐王府吃喜酒去了。
她只好忙忙地又赶了回来,却看见一个婆子站在曾惠言床前,道:“大夫人,药没有了,明儿再吃吧。”说着,转身就走了。
张贞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愣地看着那婆子从她身边走过,竟然都忘了训斥这种没上没下的婆子。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琉璃院的齐漱玉又怎么了?”张贞琴扑到曾惠言床边,拉着她的手,惶恐地问道。
曾惠言的眼珠转了一下,看向张贞琴,声音虚弱地道:“你都知道了?”
张贞琴点点头,又摇摇头,“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她……怀孕了?”
曾惠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呵呵……是啊……等着我死,好腾位置呢。都瞒着我,当我不知道呢?还用两个丫鬟来糊弄我。可惜我被气得病倒了,才知道他们的真正用意……”她握紧张贞琴的手,急切地道:“琴儿,你要记住,男人不可靠!自己的孩子才是最可靠的!你别打错了主意!”说着,又大声咳嗽起来。
张贞琴没有办法,在这里照顾了曾惠言一下午才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接到张家的消息,说她娘亲昨天晚上过世了。
曾惠言一去世,张老夫人马上做主,聘了齐漱玉做张绍洪的填房,下个月就进门。
宫里的皇后齐雪筠知道了,还给齐漱玉赏了一抬嫁妆,作为第一抬。
有了皇后齐雪筠给齐漱玉撑腰,那些看不起齐漱玉的人才收敛了一些。
元应佳带着新婚的妻子来宫里给元宏帝和皇后齐雪筠磕头敬茶。
元应蓝看着哥嫂也十分高兴,立在皇后齐雪筠身边,帮她拿着团扇和手巾,笑眯眯地道:“恭喜哥哥嫂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说到早生贵子的时候,还对元应佳眨了眨眼。
元应佳抿嘴笑了,对自己的王妃唐海嘉道:“应蓝是我唯一的妹妹,你这个做嫂子的,可要帮我好好照应她。”
唐海嘉忙道:“这是自然。我一向待蓝郡主比自己的亲姐妹还要亲。”
“好好好,这样更亲香了。”元宏帝也很高兴,笑着不断点头,喝了孙媳妇茶,又赏了一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才让他们下去。
……
光阴荏苒,夏去秋来。
东元国的京城又到了时节最好的九月。
盈袖和沈遇乐从大车下来,去东街沈咏洁的海货铺子仙客来买东西。
“下个月你就要成亲了,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沈遇乐瞅着盈袖问道,“快跟我说说你用什么香膏?看你的肌肤,嫩得能掐出水了!”
盈袖摸了摸脸,甜蜜蜜地笑道:“是东篱啊,他给我做的香膏……”
“谢副相?!”沈遇乐的眼睛都瞪出来了,“不行!你得给我分享!”
两人笑着从大车后走出来,往她们惯常走的铺子行去。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她们不远的地方扑通一声倒了下来。
“快把他搬走!抬到那边的临时医所去!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七个了!”沈咏洁从自己的海货铺子里走了出来,皱着眉头不悦地道,“我已经命人在南城和北城熬药草了,难道东城也有了?”说完抬头看见盈袖和沈遇乐来了,又道:“你们快回去。最近好像有瘟疫的来头,你们别在外面乱逛了。”
第308章 扑朔
“瘟疫?”盈袖和沈遇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惊讶和不解。
盈袖蹙起眉头,想起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并没有听说过出现过瘟疫啊?
上一世她及笄之后,就开始在外行走,帮司徒家做生意了,外面的事情也听说不少,完全没有瘟疫这回事。
“是什么病?娘您知道吗?”盈袖拉着沈遇乐的手,小心翼翼地绕过刚才那乞丐躺的地方,往仙客来里面行去。
沈咏洁带着她们姐妹俩上了仙客来的二楼。
三个人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是人们的步伐比平时要走得匆忙慌乱一些。
沈咏洁愁眉不展,道:“听说是痘诊,也有水痘。”
“啊?!”盈袖和沈遇乐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在中州大陆上,大家都知道,痘诊就是出痘子,又叫天花,非常容易传染,而且致死率很高。
水痘比痘诊要轻一些,小孩子经常得,特别是晚春和初秋的时候,这两种病容易出现。
“水痘也就罢了。”沈遇乐看了看盈袖,“我小时候得过,听说得过之后就不会再得了。表姐,你得过吗?”
得过水痘的人很多,得过痘诊的人却不多,得了痘诊就算活下来,大部分人都会在脸上留下坑坑洼洼的麻子瘢痕。
盈袖还未说话,沈咏洁已经微笑着道:“水痘不同痘诊。得过痘诊的人不会再得了,但是得过水痘的人还是有可能得的,我就见过。”
盈袖听得入神,摇头道:“我好像没有得过,不管是痘诊还水痘。”
她从小身体就很健康。很少生病。
上一世她进京的路上没了弟弟,才一病不起,但那时候是心病。
沈咏洁记得十年前的事,道:“当初金陵城也曾经有过几次瘟疫,其中有水痘,也有痘诊。这水痘虽然不如痘诊,但也凶险。小孩子若是得了。也要用专门的地方养起来。不能跟别人接触,不然将一家人都染上。而且水痘也能引发别的病,有的人还会因此再染上痘诊。”
因为得了水痘之后。全身的抵抗力下降,痘诊病毒就能趁机而入了。
“……那时候,你司徒大伯父家的大儿子就得了水痘。”沈咏洁很是感慨地为盈袖挽了挽额发,“沈嬷嬷以前得过水痘。所以那会儿,我让沈嬷嬷去你大伯父家帮我们探望你大堂哥。免得我们家里别人染上了。还好那一次官府很快出了告示,让那些染了病的人搬到官府建的临时医房去了,才没有传开。”
“那就好。”盈袖和沈遇乐松了一口气。
她们刚才听沈咏洁说了,京城各城区都开始发放药材。还有临时医房,将染了病的人送进去,应该不会比金陵城那一次差。
沈咏洁眉头皱了皱。道:“你们还是早些回去。最近这些天不要再出来了。等瘟疫过了再说。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下去,我就送你们出城去城外的别庄躲一躲吧。”
说话间。楼下的街道上传来声声马铃声,还有人不断催促的声音:“快!快一点!早些出城!让开!你们快给我让开!”
她们探头一看,见是城里的富户们开始把家眷往城外送了,跟沈咏洁刚才说的话一样。
“……居然现在就有人出城了?”沈咏洁的眉头又皱深了一些,“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吧。你弟弟这些天还在学堂,也要他别去了。”
盈袖忙起身道:“我们先去接弟弟,再回家吧。”
沈咏洁点点头,又对沈遇乐道:“遇乐,我使人先送你回去吧。”
沈遇乐点点头,没有再固执,跟着她们一起下楼。
从仙客来出来,她们上了各自的马车我,往街市出口行去。
快到出口处的时候,看见那出口两旁搭起了药棚,里面架着大铁锅,锅下架着柴火,熊熊燃烧,锅里咕噜咕噜翻滚着热气,一股药味飘得满街都是。
“蓝郡主赠药了!蓝郡主赠药了!大家伙儿快去喝不要银子的药啊!”
有人在街上招呼一声,无数人拿着碗从自己家里冲出来,往药棚那边围过去。
沈咏洁、盈袖和沈遇乐三个人的马车被人潮推得东倒西歪,在街上停了下来,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