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个北朝国,一场战事就要征粮,难道之前的存粮都是假的?
崔源喝了一口茶,声音略低:“有粮仓空是一事,也有查出以陈粮换新粮的,而且还都是发霉的陈粮。”
他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愤怒。
“发霉的陈粮?”王元儿目瞪口呆。
“还是先帝那时的旧粮,早几年雨水多,有些粮食根本没晒干就收仓了,早就霉了。”崔源叹道。
王元儿听了愤然,咬牙恨声骂:“这些贪官污吏!”
也莫怪有些人卯足了劲想要当官,想要掌权,就是趁着职便,为自己和家族谋利。
她见崔源脸色不好,才想起眼前这人也是个官呢,忙道:“我并非骂你,我就是骂那些以旧换新的贪官。”
“我知。”崔源一笑。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道:“如今这粮一征,只怕外头的粮价就会噌噌的升起来,又是按人头来征,只怕好些人家都拿不出,而且才缴了秋税不久,只怕老百姓心中会多有怨言,皇上这名声?”
老百姓不会关心谁做皇帝,只会关心那皇帝能不能让他们安居乐业,有饱饭吃有暖衣穿,这征粮,和加赋税,又有什么不同?
老百姓只会欢喜听到减税的,没有人喜欢加税,这弄这么一下子,老百姓还不觉得这皇帝当得不咋的?
而且,这交不出来的自然要买,那粮价这么高,也不知得花多少银子来买。
崔源露出一个苦笑,道:“这我如何不知?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除了征粮,朝廷已经拿出了大笔银子向粮商购粮。赈灾要银子,安抚将士要银子,修建河道要银子,处处都是银子,现在国库空虚,他哪里管得了名声如何?可以,皇上也穷得叮当响。”
王元儿刚喝了一口茶,闻言一呛,咳了几声惊道:“啥,皇上穷得叮当响?”
普天之下莫过于王土,皇上穷,这出来还不得笑死人?
“便是普天之下是王土,也不是任予任取的,总不能你家有钱,我来拿点用,这么简单吧?”崔源失笑。
王元儿扯着嘴角讪笑。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也没有人和她一些庙堂里头的弯弯道道,如何知道那么多?反正在她两世的认知,皇帝老爷就是天底下最有钱的人,不但她认为,相信全天底下的老百姓都是这般认为的。
“皇上很穷。他登基没三年,要充盈国库,充盈自己的私库,那是需要年月的沉积,不是一下子就能有的。”崔源想起那没有舒展过的眉头,嚷着自己很穷的高高在上的人,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同情。
“这么听你,皇上也不容易啊。”王元儿也有些同情了。
崔源见她那样,忽儿一笑,道:“是啊,那个位置也不好坐的!”也不知道他后悔不。
“这实在是交不出粮食的,当真就要服丁役?”王元儿又问:“实在是穷困的人家,人头也多的,只怕真交不出这一斗米来,就不能按着家中实际情况来?需知道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逼得太狠,只怕会有人不服而奋起反抗。”
公榜上了,这交不出来的,就要服丁役的,每家最多只能以两个人丁去抵,可连人丁都交不出来,那剩下的,就只能奋起一搏了。
这是她不乐意看见的。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有国才有家,有时候只能狠下心来,尤其是上位者,他看的,是整个天下。”崔源叹道。
王元儿沉默下来,帝皇看天下,可老百姓,也只看自己的家,但自古这成就霸王的路,也都是要有牺牲的。
如今也就希望这战事快些消停下来,不然的话,只怕今年的年都不好过了。
334.第三百三十四章 良心何在
朝廷征粮忽如一道炸雷似的炸响了长乐镇平静的日子,遑论长乐镇不平静,其它各处都在议论这个事,私下里对主政者也多有抱怨。
但抱怨归抱怨,这粮始终还是要交的,里正忙着核对户头人丁,而镇子上各家各户的人都准备着这人头粮,但很快的,他们就悲催了。
当初刚夏收的时候,眼看粮价飙高,他们就紧着卖粮了,有些人家甚至连口粮都卖了,现在哪还有多少存粮?
没粮,那咋办,买呗,可一夜之间,他们发现,原本一斤十来二十文的米粮,现在已经翻了两到三倍的价格了。
这一下子,人们慌了,争先恐后的去买粮,很快的,他们又发现,粮想要买都买不了了,因为粮店关门不卖了,对外的说法是已经没粮了。
粮店不卖粮,这镇民是真的慌了,只得到别处去买,用高价买,比当初卖粮的价格还要高。
王元儿一家很淡定,公告一出,她就让才叔按人头准备粮食,送去了衙门,除此以外,她也没闲着,因为庄子上的事也要处理。
当初她就嘱咐了谭庄头那边屯粮不卖,庄子上的人大部分也都还存着粮食,对于这次征粮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
早前不卖粮食,现在倒是可以卖了,而且价格还颇高,可是王元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样的粮价是那些别有用心的粮商给推起来的,粮价高,老百姓的日子就难过,她哪能高兴?
她不是不喜欢银子,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此堆高粮价,跟在老百姓头上掠夺有何两样?
所以,这卖粮,择取的粮商也要有所保留,她才不愿意把粮食卖给那些奸商,至于要卖给谁,倒是要好好的选一下。
既要准备卖粮,又要帮春儿准备这满月酒的事儿,还有各方的事,王元儿忙得抽不开身,偏偏这时,老宅来请她了。
为的也是粮食的事。
王元儿来到老宅,就发现二婶垂头丧气的缩在一边儿,神情十分萎靡,而王婆子一脸愤怒的样子,就知她刚刚被训了一场。
王元儿大概能想到老宅请她来是所谓何事了。
当初张氏将家里的粮食都偷去卖了,现在老宅哪有什么粮食交出去,一家子也要交六斗米粮呢,更别说还有平时食用。
“现在外头便是想买粮,都买不成了,元儿,你这边能不能匀一些出来?”王二也不和她兜弯儿,直接提出买粮。
王元儿看了张氏一眼,道:“倒不是不可以匀,只是,这价格,二叔,外面两倍,我只要你一倍半,你若觉得中,回头我就让才叔送来。”
“啥,一倍半?元儿,咱们是你亲二叔,同胞同宗,这关口你还要赚自家人的钱?还有没有良心了。”张氏听了唰地抬起头来,满眼震惊。
王元儿冷笑:“这世道谁还嫌钱腥?我为啥不能赚,二婶你都能为了一己之私将家里所有粮食偷卖出去,我赚这点钱又如何了?至于良心,我若没有,那二婶你就更没有!”
若是二叔一家都是好的,只是贫困而没有粮食,那么王元儿兴许还会把这几口人的粮食都给一并缴了。可事实不是,造成如此窘迫的境况的是二婶,她做错了事,就该为自己的错承担后果。
所以,她才不想让二婶觉得这难关这么容易的过,这么轻松的过,她该为自己所犯下的错买单。
讲良心?二婶就该先摸摸自己的胸口,良心何在?
张氏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王婆子和王二,见他们脸色阴沉,不禁暗叫不妙。
果然,王婆子又像一只爆竹似的被点炸了,指着张氏大骂:“你这个贼婆娘,还有脸面说,要不是你,咱们家连区区几斗米都拿不出来?要不是你,现在这粮食卖出去,得多少银子?贼婆娘,大耗子,滚,你给我滚出去。”
她一边骂,一边抓过身边篓子做了一半的鞋子朝张氏砸了过去。
张氏一避,看向王二,他黑着脸道:“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回房去。”
听到外头如今的粮价,他不是不恼怒的,若是窑窖里的粮食还有,那得卖多少银子?偏偏就被那死婆娘偷卖了个精光。
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张氏又气又恼,却又不敢反驳,便走了出去,反正钱不在她手上,他们愿意花多少就花多少。
正房只剩了几人,王二沉思了片刻,就道:“元儿,如今咱们这边是没有存粮的了,离明年夏收也还有老长的时间,你那若有多的,就给二叔匀四石的粮食,这价格,一倍半就一倍半。”
“二叔,刚刚二婶在这我才那般说,就按着原来的价格给就成了。”王元儿道:“就算是我们大房给阿爷阿奶的口粮。”
王二一愣。
王老汉和王婆子听了,都看向她,眼神复杂。
“不能让你们吃亏,我看就比原来价格多出一倍的价钱来买吧。”王老汉说道:“欠你们的也够了,不能再亏了你们。”
“既然爹这么说,那就一倍。”王二也道。
王元儿想了想,遂也点头,道:“那回头我就让才叔送过来,只是,二叔,这个价格希望不要让二婶知道,也好让她收敛些,不然她永远记不住教训。”
“这样一来,只怕她对你多有误解。”王二有些不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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