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方才捕头与老头儿的对话之中已经很清楚。
    这老头儿家里遭贼偷,于是去衙门报案。
    衙门几个查案的捕快接了案后,就去查看小老儿家中的情况。可没想到,在捕快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摸腰上的钱袋,竟然没了!
    小老儿慌慌张张,形迹可疑,捕快们怀疑不怀疑他怀疑谁?
    捕头当即表示,要查他,带他去官府走一趟。
    官府之中刑罚严酷,他哪里敢去?
    想也不想,小老儿连忙跑路。
    捕头们一看他跑,立刻跟着追上来。
    没想到,这一路跑过来,就撞上了谢馥。
    捕快们可不会这么没眼色,觉得前面的就是高胡子。
    再说了,衙门办案,就是高胡子在这里,也没道理拦他们。
    那捕头抬起手来,露出手背上一块狰狞的伤痕。
    “赶紧给我抓起来,带回衙门审问!”
    “是!”
    身后的捕快们一起喊了一声,就要走上来,伸手拿住小老儿的肩膀。
    小老儿脸上的惊恐变得更加强烈起来:“不是我,不是我啊!小老儿怎么会做这种事……差爷啊!”
    “慢着。”
    就在捕快们已经扭住了小老儿肩膀的那一瞬间,一声拉长了的声音忽然出现。
    这声音太悠闲,以至于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太懒散了一些吧?
    捕头没想到自己办案还有人敢拦,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之前根本没引起自己注意的那一顶小轿旁边,站了个身姿挺拔的少年郎,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正看着他们这边。
    “是你叫我们慢着?”
    捕头微微眯了眼。
    在京城这一块地界上,谁不知道他“刘一刀”的本事?
    竟然有人敢找死?
    霍小南笑着站出来,对着捕头一拱手:“刘捕头,久仰大名。这一次倒不是小人叫您慢着,是我家小姐指示。”
    “哦?你倒知道我姓刘。”
    刘捕头冷笑了一声。
    场中站着拿人的两个捕快一怔,似乎不明白到底要怎么办才好,手上劲儿一松,那小老儿连滚带爬地就直接窜到了轿子前面。
    “多谢高大人做主,多谢高大人做主,大恩大德,小老儿毕生难报啊!”
    说完,又跪下来磕头了。
    霍小南无奈地长叹了一声,这都是什么人啊。
    刚才难道没有听见自己说了是“小姐”吗?
    唉。
    霍小南强行将自己心里古怪的感觉压了下去,抬起头来,对上对面刘捕头锋锐的目光。
    衙门里办差的这些人又如何?
    换了以前,霍小南肯定怂得跟孙子一样,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悠然道:“刘捕头的大名谁人不知?赵家庄十五条连环人命案的凶手,就是刘捕头您四年辛苦追捕下来,历尽艰辛,还险些丢了半个手掌。京城百姓谁人不称道?”
    刘一刀,本名叫什么,估摸着没人记得了,可所有人都记得,他险些被凶徒一刀砍掉半个手掌。
    那一次追捕了凶徒归案之后,刘一刀的手背上就留下了狰狞的伤疤。
    从此以后,百姓们都叫他“刘一刀”,至于水面下的那些江湖地痞,见了面都要恭恭敬敬拱手叫一声“刀爷”。
    霍小南以前在市井里打滚,又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刘一刀的大名?
    这人年纪没比自己大很多,可是脾气是一等一的大。
    还别说,若是这人当街要跟自家小姐闹起来,真不一定能下得来台。
    霍小南想到这一茬儿,还有些头疼起来。
    满月看着这场面,愣了好半天,之后僵硬地扭过脖子去看轿子。
    轿子里半分动静都没有。
    满月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小姐一定是动了念头了。
    是了,上个月的一善已经行过了。
    今天这么新鲜的当街喊冤,还没发生过。
    谢馥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
    更何况,刘一刀虽是个贱业捕头,可本事着实不小,也算有点意思。
    霍小南这一番话,把刘一刀最大的功劳铺了出来,无疑是抬着他,给他面子。
    没想到,这一位捕头半点不领情,只冷冰冰地看着缩在轿子前面的小老儿。
    “任是你把我夸出花来都没用。这个老头儿有嫌疑,我必须带走。”
    说着,手一挥,又要派人上前来。
    轿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谢馥脸上的表情也有几分的晦暗。
    她左手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右手的手背,正好敲在中指的骨头上,仿佛能听见声音。
    思索片刻,谢馥没有走出去,坐在轿子里开了口:“小南。”
    这声音一出,作势就要抓人的捕快们一下站住了,没有敢冲出来。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小厮一点也不怕他们。
    再一看,这轿子虽然简单,但抬轿子的轿夫的确都是高府的下人,这轿子里的“小姐”,只怕除了那一位高府表小姐谢二姑娘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捕快们回头看了一眼,刘一刀一摆手,示意他们可以暂时不动手了。
    霍小南瞅他们一眼,凑到轿子旁边来。
    “小南在,小姐有何吩咐?”
    轿帘子掀开一个角,一枚高府的令牌被递了出来。
    满场都没了声音,安安静静地。
    所以,即便谢馥的声音不大,所有人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此事与我高府无关,不必插手。不过听这老伯的哭诉,却也不像是作假。衙门之中多有严刑酷吏屈打成招之事,老伯慌乱之下未免难以尽诉冤情。”
    谢馥声音一顿,已经将手收了回来。
    令牌落到了霍小南的手中。
    谢馥续道:“小南你护送这一位老伯,与刘捕头一起去衙门听审,回来再将情况禀明。中间若有什么冤屈,你只管拿着令牌回来,报给祖父。”
    “是,小姐,小南明白。”
    霍小南持着令牌,双手抱拳,已经领命。
    他转过身来,唇边挂上一分笑意,把跪在地上一脸呆滞的老头儿扶起来。
    “老伯请起,我家小姐说的,想必你也听见了。我家小姐菩萨心肠,月行一善,这一回算是你有运气。小南我会跟您走一趟,一会儿跟着刘捕头到了大堂上,还请您有什么冤屈都直接说出来。”
    老头儿愣了半天,一双老眼含泪,就差又给霍小南跪下了。
    “小姐真是菩萨心肠,菩萨心肠啊!”
    霍小南听了,暗暗擦一把汗:好家伙,终于知道不是高大人了。难得,难得啊!
    心里不靠谱地想着,霍小南的脸却已经转向了那刘捕头。
    “刘捕头?”
    刘一刀的目光从霍小南手里的那一块令牌上挪到他脸上,脑海之中回荡的,却是谢馥方才的那一句话。
    轿帘子依旧死死地压着,里面暗暗的,也看不清轿中的谢二姑娘是何等角色。
    一介妇道人家,虽没抛头露面,可做的这件事,又跟抛头露面有什么区别?
    刘捕头招惹不起高府,也知道这一位谢二姑娘不过派了一个人护送,自己实在不能置喙什么。
    他面色微沉,冷冷一笑。
    “那就堂上走一遭。”
    手一挥,捕快们按刀围上去,把小老头儿和霍小南围在了中间。
    霍小南半点不紧张,一扶小老头儿,道:“老人家,您慢着点。”
    老头儿如梦初醒,心有余悸地看了刘一刀一眼,连忙跟上了脚步。
    就这样,十来名捕头严密地围在两个人身边,刘一刀最后看了一眼那顶轿子,也按刀阔步走了上去。
    满月瞧着那捕头凶神恶煞的样子,忍不住朝着他背影龇牙:“凶什么凶,对我们家小姐也敢这样!”
    话刚说完,满月脸上的表情就僵硬住了。
    因为,刚刚走出去没几步的刘一刀,竟然停下了脚步,像是听见这一句抱怨一样,转回头来,看了她一眼。
    手背上的疤痕丑陋无比,面相此刻看上去也颇为阴沉,就这么冷冷的一眼。
    满月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等她再看的时候,刘一刀已经转身离去。
    望着那背影,满月竟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来,拍着自己的胸口:“真是,这么吓人干什么!”
    轿子里的谢馥听见了满月的抱怨,不由得一笑。
    虽然没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想想也能猜个七八。
    “我们走吧。”
    “是。”满月闷闷地答了一句,“起轿。”
    轿夫们重新抬起轿子,围观的人让开了道,议论的声音却一直传到很远。
    “二姑娘真是个好人啊。”
    “是啊,真真的菩萨心肠。”
    “那老头儿住在城西的破房子里,我记得不是个坏人,这几天那一片都遭贼,肯定不是他干的吧……”
    “刘一刀也是,抓杀人的是一把好手,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怎么能找他?衙门里也真是的……”
    “……”
    人们三五成群地议论着,不过一会儿就散了。
    距离很近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身上脏得已经看不出衣料颜色的青年终于把头缩了回来。
    “高府?小姐?”
    嘴上叼着的那一根镀金的灯心草被他一手拿了下来,掐在手指间。
    一双漆黑的眼眸,变得闪亮。
    若是有盐城本地人士在此,必定能认出:这就是那恶棍裴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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