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除非祖母得了我在京城中什么不好的消息……”
所以祖母担心了,担心到不顾一切地起程上京。
阴峻看着脸色大变的阴十七,安慰说:
“十七,你先别急,我已让那边的人沿途找找,相信很快便有消息的。”
即便深知是安慰之语,她也暂时只能这样祈求着,希望那边的阴家人很快能在回京的路上找到陶婆婆。
陶婆婆自已离家上京,这是最好的预料。
倘若不是,那便是被迫离的家,那么又会是谁逼迫陶婆婆上京的呢?
不管是谁,都只能是与她有关!
阴十七腿开始发软,她想走两步,却打颤得连这两步也走不成。
红玉见状赶紧跑上前想扶住大受打击的阴十七,阴峻却比她更快。
阴峻扶住阴十七:“十七,哥哥答应你,哥哥向你保证,陶婆婆不会有事儿的!”
阴十七实在是受不住,她只要一想到陶婆婆可能会因着她是阴家女而受人威迫吃苦,甚至危及性命,她便眼前发黑,手脚止不住地打颤:
“哥哥……祖母不能有事儿……”
林家一妥协,绿倚被放出京衙洗清罪名不久,白子便回到了京城。
南京那边的事儿也很顺利,区大掌柜果真不是盖的虚名,与方大掌柜两只老狐狸一合壁,那想查的事情就没有不能查出来的,且查得仔细得很,半点小细节也没放过。
白子一回到曾品正身边,黑子便回到阴峻身边去。
白子说南京那边关于林家所犯下的一尸两命的那件大事时,阴十七听到后并未有什么指示,末了书信一封,让人加马加鞭送到南京区大掌柜手中。
信中大意是,证据先收着,收好了待他日有用,便能用上。
话虽是这样交代,但她觉得林家最好不要逼到她用那件事关人命的大事来毁了他们,否则界时她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经阴峻说陶婆婆已离开洪沙县后,阴十七再想起这事来,立刻着手安排她与林士炎见上一面。
这一面,见得静悄悄的,瞒过了所有人。
林士炎自那回林士珍传话后,他便想着以后再不会有与阴家小姐交手过招的机会,所以当夜半收到曾品正亲自捎带阴十七给他的话时,他足足怔了许久。
那一夜更是再次失眠,睁眼到了天亮。
隔日在京郊泗水河中央一艘小而老旧的渔船上看到阴十七时,虽还隔着帏帽,可林士炎不敢大意,直站在船头,没敢进船舱去。
阴十七拿下帏帽,她身边谁也没带,让林士炎坐着小船儿到河中央的渔船上时,也没让他带上小厮,两人都是独身赴会。
渔船上除了摇桨的船夫,也就她与他两个人。
她招手让林士炎进船舱,可林士炎顾忌太重,又有男女大防,他犹豫着,踌躇着,就是没敢跨步。
阴十七笑:“林东家在算计我们阴家,算计我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么?怎么现如今反而这般畏畏缩缩如同乌龟了?”
清脆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他耳里,林士炎耳畔不禁稍烫起来,是恼的,也是羞的。
或许是直言嘲讽起了作用,下一刻他便走进船舱坐下,恰恰与她面对面,中间只隔了一张竹制的小几。
小几上放着两个竹杯,茶壶是刚泡上的,壶口屡屡冒着热气。
阴十七给林士炎倒了一杯,示意他喝喝热茶暖暖胃。
林士炎没动:“阴小姐约我来所为何事,还是请阴小姐开门见山吧!”
他痛快,她自没有不爽快的道理。
阴十七说:“林东家大概知道我失踪的那五年,一直是住在洪沙县的,我又尽失了十岁以前的事情,被陶婆婆所救,我感念陶婆婆恩情,陶婆婆独身寡居,我又只身一人,故我便认了陶婆婆为祖母……”
她停了下来,看着一脸半点不惊讶的林士炎,笑着问:
“林东家可知这回事儿?”
林士炎也坦白:“这事儿,只怕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他半点没慌,这让她先安了半边的心,另半边的心却也更不安了起来。
林士炎听她提及陶婆婆,却半点没露出慌来,可见他只听说过陶婆婆是她在洪沙县认下的祖母,却未曾伸手到洪沙县去。
阴十七沉默了下来,端起竹杯轻抿着茶,林士炎见状道:
“阴小姐想要同我说的,便只是这件事儿?”
阴十七放下竹杯,搁在小几上:
“我祖母突然离家上京,我来就是想听听林东家对此事有何看法?”
林士炎虽不是真正大智慧的人,但也不是蠢到连话中之意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的笨人,他一听阴十七这般直言相问,脸色大变:
“此事与我无关,与林家无关,这一点我林士炎可拿项上人头作保!”
阴十七看着激动又急切的林士炎:“人头作保?”
林士炎整张脸崩着:“阴小姐,上回佳味斋血案已是林家大错特错,幸在阴小姐大人大量,不曾多加追究,我与父亲皆是感恩戴德,岂会再生出旁的心思多生事端?那楼家,我林家已不敢奢望什么,南京那边,也请阴小姐手下留情!”
他眼睑低垂,语气诚恳,浑身的弦都紧紧崩着。
就怕说错或说漏一字,她便不会信他。
是向她剖白,陶婆婆之事不关他林家之事。
也是低声下气地在求她,他知道她已拿捏着南京林家涉及人命大事,求她高抬贵手放过林家。
☆、第三百五十四章 往外跑
排除了是林家作怪,那么接下来又该是哪一家最为可疑?
楼家么?
这个疑惑,阴峻很快帮她排除了。
从洪沙县出发,沿途上京的路上也没有找到陶婆婆的半点踪影,这让她愈发心焦,几乎坐不住。
十一月的前半个月里,阴十七一步不离地窝在暖房里,后半个月里她天天往外跑。
可到底在跑什么,有时候连她自已都有些茫然。
她只是无法待在家里,无法安静镇定地待着。
她得走走,到处去跑跑,甚至让全身感受到寒冷,心里默默地绞疼。
祖母走在这样天气的路上,孤身一人,千里迢迢,该有多冷多寂寞?
想完她难受得蹲下身,倦缩着身子,双手抱膝,头埋了下去,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泪是热的,滴在厚实暖和的衫裙上,落在华贵的紫貂斗篷浅紫色内里。
眼紧闭着,视线渐渐模糊。
阴峻跟在后头,只远远地缀着,不敢上前跟得太近。
她屏退了所有人,连红玉也不让近身。
红玉跟绿倚只远远地跟着,再后面便是阴家的大车,落在她后头远远地缀着,沿着她走过踏过的足印,一步一步地跟着印在雪地里。
红玉很担心:“大爷,小姐这样会冻坏的!”
阴峻何尝不知道,可他劝过,什么话什么保证都说了。
他说着的时候,她点着头应着,但他知道其实她心中有数,并没有将多少他的劝慰听进耳里去。
出了永定门,就是官道。
官道延伸蜿蜒而去,再远便会有个岔口。
官道再一分而二,向两个方向各自通往两个地方伸展蜿蜒。
阴十七就蹲在这个岔口中间,头埋着流泪,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她几近自欺固执地认为,或许她再等等,便能看到祖母了。
当司展颜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在跟司煌在外书房里说着司家几处生意不太如意的地方,正想着法子改善。
山峰突然进来,见礼后使着急眼色。
他以为是楼家又出什么幺蛾子,跟司煌说了句后便跟了外书房。
出来时,还遇到了司家大爷司浩颜:
“五弟这样匆匆,是跟父亲谈妥应对之策了?”
司展颜说:“尚在议谈中,大哥这会儿进去正好也为父亲出出好主意。”
再没说话的兴致,他大步走出外书房。
司浩颜目送着司展颜的背影跨出最外一道门,冷冷地哼了声,撇嘴回头进了外书房。
到了自已院落翅院,司展颜进屋接过山峰紧递过来的热茶,抿了口问:
“少见你这样焦急没了分寸,可是楼家又动了什么手脚?”
山峰确实很急,那是他知道事儿一说出来,他家五爷定然比他更急,恐怕得到心急如焚的地步,不敢废话,他直言重点:
“五爷,阴小姐在洪沙县认下的祖母听说独身上京来了,阴小姐急得很,这会儿……”
这事司展颜知道,半个月前就知道了,他也抽调人手一直帮着探消息,只是至今没有确切的消息。
在这半个月里,他也没去找过她。
怕他带去的不是好消息,她会认定是坏的结果。
骤听山峰这样说,司展颜端着茶盖碗的手瞬间一颤,声音沉了沉:
“说下去!”
山峰再不敢停顿:“阴小姐今日一早便出了永定门,沿着官道下去,停在官道岔口,这会儿已然在那岔口蹲了快一上午……五爷!斗篷!”
连遮雪挡寒的大毛斗篷也等不及披上,司展颜一路出院子,直冲向马厩牵马儿,一个跃起翻身上马,直奔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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