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士看了眼温菱,寒香,晴翠,也背着药箱也走了出去。
薛如士走到粉蔻的厢房前,轻叩门扉道:“粉蔻姑娘,你的手破了,要上些药才好。”
粉蔻哭着开了门,肿着眼睛问道:“我家娘娘要吃些什么药?方子可开了,给我,我亲自看着去熬。”
薛如士为难道:“这是心病,如何能用药医?什么药也不管用,要贵妃娘娘自己看开才好。”
“怎么看的开?我家娘娘做错了什么?又不是我家娘娘哭着喊着要做皇后!”
“皇上既然那么喜欢皇贵妃,为何不追封皇贵妃为后?既然不追封,那这个皇后之位,早晚都是旁人的,怎么就不能是我家娘娘?”
“我家娘娘诞育三皇子,四皇子,难道不该成为皇后吗?我家娘娘不争,难道要等着旁人上位,再来欺负三皇子与四皇子吗?”
粉蔻哭的像个孩子,最后干脆坐在地上哭。
薛如士挠着头,为难的走了进来,将门扉关上。
粉蔻也是贵妃跟前得力的,这个样子,被人瞧见不好。
“后宫里头的事,我不懂,但皇贵妃的事,倒是听刘公公提过一耳朵。”薛如士半蹲在粉蔻跟前,将粉蔻的手拉过来,轻手轻脚的上药。
粉蔻拍乾清宫殿门的时候,用力太大,骨节上都破了,渗出血迹来。
“皇贵妃不仅是皇贵妃,还是西齐长公主,若是追封为后的话,西齐与皇上便是正经姻亲。
听说,皇贵妃还是贵妃的时候,西齐那边每年送来的礼单就长的念不完,不是送过来的,而是向皇上要东西的礼单……
要是皇贵妃追封为后的话,西齐王就有理所应当的理由,向皇上要东西了。
所以皇上想要灭掉西齐,再……”
薛如士冒着被砍头的风险,言尽于此,这样的话,但凡有一句被人听了去,他这条命就算是交代了。
粉蔻依旧在哭:“那我家娘娘做错了什么?让皇上这样厌恶着?逼得我家娘娘成了瞎子,逼着我家娘娘昏倒在乾清宫前,还想要抢走我家娘娘的皇子……”
薛如士笨拙的安慰道:“你……你这样大怒大悲,对身体不好,你若是这个时候再病了,就没法子照顾贵妃娘娘了。”
此时的凌曦,已经不在哭了。
当眼泪没用的时候,甚至成为负累的时候,就不该出现了。
寒香诊着凌曦的脉象,急急道:“娘娘,您难受,就哭出来吧,这样憋着,眼睛如何能好的了?”
“荣公公说了,说什么也不能让您去找皇上,是奴婢路上耽搁了,迟了,才会……”
“寒香,去告诉慎刑司总管,把荣宝给本宫好好的供起来,等荣宝出来的时候,若是破了一丝油皮,本宫会让整个慎刑司翻个过!”凌曦冰冷道。
“再告诉赵公公,哪个敢有一分一毫慢怠三皇子与四皇子的心思,杖毙再论。”
第228章 责任
上官文泽求见的时候,凌曦正坐在罗汉榻上吃茶。
粉蔻听得是上官文泽,怒骂道:“这样的人来,还通禀做什么?直接打出去。”
传话的小宫女很是为难,上官大人如今是宫里的红人,处处都想要请来的人物,哪里能打出去?
人人都知道,这宫里的风向变了,若是这个时候,再得罪上官文泽,承乾宫的日子,会愈发不好过吧。
“请进来说话。”凌曦说道。
温菱皱眉,上前低声劝道:“娘娘,您眼睛失明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若是此时见了人,消息一旦传出去,怕是……”
怕是六宫众人,会愈发的肆无忌惮。
连永和宫的人都拦了去,现在要见上官文泽?
旁的不说,若不是上官文泽,凌曦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再者,皇上那边原就以为凌曦与上官文泽勾结……
“请进来,本宫有话问他。”凌曦冷冷道:“寒香,让所有人都出去。”
喊寒香,那这个所有人,就包括卫泠。
寒香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自家娘娘与这个上官文泽,是当真有着秘密的。
温菱也为难,这种时候,再让所有人都退出去,与上官文泽独处,是不是……
“去吧。”没有听到众人告退的声音,凌曦淡淡道:“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不拘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晴翠不懂那些大道理,她成了哑巴,比旁人更懂得,那突然间失去的感觉。
即便凌曦什么都没说,她也知道,凌曦的心里有多难受,多难过。
不能更差了。
现在不是还有了三皇子与四皇子吗?
总比在隐月阁做凌常在的时候,好上许多。
还是万事顺着凌曦的心意吧,起码让她顺心些。
晴翠无声的拉拽着温菱几人,见几人仍旧不肯走,晴翠沾了茶水,在小几子上写到:顺心,堵心。
贵妃娘娘已经够堵心的了,若是她们还要为难贵妃,那贵妃真的没有一丝喘息的地方了。
寒香跺脚离去,温菱深看了凌曦一眼,将一盏温热的茶盏放在小几子上,另一盏却放在距离凌曦两丈远的八仙团桌上,叹口气道:“奴婢就在殿外,娘娘有事,唤奴婢即可。”
“去吧。”凌曦摸索着茶盏的位置,拿在手中,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个浮雕锦鲤的纹样很好。”
失明的时候,触感会格外敏锐。
突然间记起,曾经太后用锦鲤的例子警告她。
现在的她,便是那定要挣脱出鱼缸的锦鲤吧。
离了水,落在干涸的青石砖上,她过得每一个时辰,都心痛的不像话。
温菱原还想再劝一劝,听了这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了。
皇上折磨凌曦至此,还计较什么?还在意什么?
众人退了出去,暖阁里安安静静的,好像,能听到香炉之上,余烟袅袅的声音,空灵孤寂。
殿门带着暗哑的声音被推开,有湿气与寒凉随着殿门打开,弥漫进来。
“下雪了啊。”凌曦轻声说道。
上官文泽含笑抬头:“听闻你喜欢落雨,怎么?连落雪也喜欢?”
“喜欢雨,喜欢雪,不喜欢雨夹雪。”
带着湿气的寒凉,是雨夹雪,不是纯粹的雪。
上官文泽本还欲说笑,却在看到凌曦那双眸子时,愣住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上官文泽几步到了凌曦跟前,盯着她的眼睛看。
凌曦依旧目视前方,带着浅笑道:“原来,这样明显。”
这样明显的失明。
程子谦一定也看到了。
可他却问,她是不是装的。
“怎么回事?”上官文泽伸出手去,要为凌曦诊脉。
凌曦将手腕抽回:“这世间能与我医术匹敌的,不过一二,南诏虽有些奇门异术,但论医术,你终是不及我。”
“就为了他?”上官文泽在凌曦身边坐了下来,无视那盏离得远远的茶。
凌曦不答,只浅笑道:“雨纯净,雪素白,雨夹雪泥泞污浊。”
熙和是好的,凌曦是好的,而熙和与凌曦在一处,便什么都不是,是不该有的存在。
上官文泽眯着眼睛看向凌曦,面前的人清秀无双,原是什么都淡淡的,原是如同泉水淙淙,静水流深,而现在变为一汪死水。
而让活水变成死水的罪魁祸首,正是他。
“你一定恨死我了吧。”上官文泽慢慢垂下头去。
“不,是感激,感激你将我与他从这场梦里唤醒。
是梦,终有一日要醒来,我是个已死之人,无所谓,但他不同,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能给我一年多的梦境,已是上天怜爱,更何况,我还有了程净与程澈。”
贪心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原是她说尚婉卿的话,现在却觉得,这话用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适用的,包括自己。
是她太贪心了。
居然妄想两世为人,都成为程子谦的唯一。
暖阁里的光线很暗,明明白日里,却因为天色昏暗,燃了一盏紫檀八角宫灯。
上官文泽的目光落在凌曦与他的影子上,距离不过一指。
上官文泽缓慢的往前探了一探,影子里的她与他,鼻尖相对。
上官文泽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轻声道:“人,皆有宿命,也有每个人的位置,是该各归原位的时候了。”
“即便做不得程子谦的宠妃,你还是北汉少主,你重生在她的身体里,就代表着,她的责任,你要一并承担。”
凌曦陷入沉默中,曾经,她知道凌曦身份时,选择了无视。
北汉少主,北汉未来女帝,不及程子谦万分之一。
因为她无视了凌曦的责任,只一心念着占有凌曦的好处,所以被老天爷的公道责罚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