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继夫人这一死,她作为继女,名义上还得为继夫人守孝三年才能谈婚论嫁。
合着他今天过来,不过是打着吊唁的旗号,实则借机对她表情深不悔的?
眸光沉了沉,她冷然开口,“六殿下觉得此时此刻在灵堂上说这些合适吗?”
宁弦丝毫不在乎她态度恶劣,仍旧柔声道,“我知道不合适。不过就你与洛夫人的关系,想必我说不说,她心里对你也就那样。”
少女抿唇,无声冷笑。
他又温和道,“逝者已矣。所以活着的人,如何活得更好才最重要。她若在天有灵要责怪的话,就责怪我吧。无论如何,我不过希望你知道我的心意而已。”
少女冷笑一声,声音生硬如冰,“殿下的心意,我还真明白了。殿下好走,不送。”
宁弦深深看她一眼,“那我走了,你节哀顺变,别太累着自己。”
洛瑶皱了皱眉,干脆低着头装作没听见他满带柔情的叮咛。
待他一走,她立刻绷直腰,转身就要离开灵堂。但这时,外面唱报人幽沉悲伤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她心里哼了哼,正打算着不管谁来吊唁也好,她也不在这奉陪了。除了正门,后面还有小门可出入。她绕到小门悄然离开灵堂,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她这念头才起,脚步还未迈开,就见有人旋风一般跨了进来。
刚才她只顾着看小门,根本没认真听唱报人说谁来凭吊。骤然看见眉目张扬的宁煜抵至眼前,她还愣了一下。
“五殿下?”她愕然顿住,看见是他,只好将眼底不耐迅速压了下去,“你怎么也来了?”
继夫人死了而已,他们还真懂得搞面子功夫,一个个……。
“我先去上香。”他神色复杂瞄她一眼,随即从她面前走过。
这个时候,即使没看到他眼底刚才特意表露的意思,她也不可能佯装没看见他再若无其事走开。
待上完香,宁煜倒一点也不客气,直接走到她面前就道,“去旁边走走?”
这是有话要对她说了。
少女心头紧了紧,尽量做出平和姿态拒绝他,“现在只怕不太好。”她试探的看着他,“若其他人看到……。”
非常时期,她还是避嫌些好。
宁煜半垂双眸看了她一会,理解地点了点头,“也罢,在这里说也一样。”
洛瑶心里咯噔一下,还要说?
虽然表面她的模样看起来从容淡定,可心里却不自觉紧张起来。
宁煜瞄她一眼,似乎还在酝酿着怎么开口,眸光浅漾,看了她好半晌也没出声。许久,洛瑶才从他眉宇中捕捉到一抹疑似尴尬,便听闻他低声道,“上次的事,很抱歉。我不该对你发火的。东西你还留着的,对吧?”
洛瑶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就为这事他犹豫半天?害她瞎紧张。
见她沉默,宁煜心里似乎更慌了,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小心翼翼瞄着她,慌忙道,“若你实在不喜欢,扔了也没关系。”
洛瑶叹口气,“我……”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唱报人那幽深而极具覆盖力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并且将她本压得极低的声音无声无息完全盖了过去。
眼见又有人进来凭吊,洛瑶只好对他笑了笑,匆匆道,“那件事我已经忘了,殿下也不用放在心上。”
看着她匆忙过去迎客,宁煜两撇浓眉不满地拢了拢,随后无奈迈步出了灵堂。
不过他离开灵堂没走多远,就在花园一处小径拐弯处,却听闻有人自身后疾声叫唤他,“五殿下?五殿下?请你稍等一下。”
这声音?
宁煜心中一动,听出后面追来的是何人,眼神一冷,便佯装没听见,继续抬腿往前走。
谁知一小会,洛映竹竟然提着裙摆小跑追上了他,并且直接越过他跑到前面堵了去路。
宁煜见状,不悦地挑了挑眉,“洛四小姐有何指教?”
用到“指教”二字,可见他心里对被她拦堵这事的恼怒。
少女面色白了白,咬了咬唇,却假装没听出他弦外之音,只低着头盈盈行礼,然后方轻声道,“殿下刚才应该见过大姐姐了吧?这些日子府里意外频发,她情绪难免焦躁些,请殿下你多包涵。”
宁煜皱眉斜睨她,默然冷哼一声。
洛映竹听闻他的冷哼声,只觉心头如被人拿刀缓慢割过一样,那钝痛不尖锐,却因为放慢了速度反显异常明晰。
她微微垂着头,轻微振颤的羽睫恰好挡住她眼底黯然与决心,“那天,就是圣上寿诞那天,大姐姐从宫中回来后可能一时心情不好,这才……随手将殿下你送的东西扔了出去。”
宁煜浑身一僵,双眸眯起,危险的光芒透着森冷气息突然铺天盖地朝她压了过去。
“你说什么?”
“殿、殿下?”洛映竹脸色又白了一层,似乎被他突然散发的森冷气势所慑,还忍不住微露畏惧后退了半步。
宁煜深深吸口气,努力将满腔无处可撒的怒气强行压抑回去。
“没事,你刚才想说什么?”
洛映竹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重复道,“我说那天我偶然从青玉轩外面路过,捡到了大姐姐一气之下扔出去的东西。”
“我瞧着是把十分精致的梳子,就把它捡了回去。本想着问问大姐姐,可这段时间她太忙,我一直没找到机会……。”
她似乎没瞄见宁煜那张俊脸越来越黑一样,仍自顾轻声往下继续说道,“后来我认出那是用榉木打磨成的梳子,记起榉木只有西罗一带才有,就想到可能是殿下你……。”
顿了一下,在宁煜压抑怒火的目光下,她似乎畏惧得下意识扯了扯袖子,然而这一拉,慌忙之中藏于袖子里的东西反露了一截出来。
第363章 不白之冤
待洛瑶回到青玉轩,元香将宁煜怒气冲冲拂袖而走这一幕告诉她,她低叹一声,然后若有所思地抚了抚额,却一直不作声,没对这事作一字评价。
三日后,是墨秋言出殡的日子。
扶灵之事自然用不着洛瑶,不过洛氏一族的陵墓修在城外,洛瑶作为继女,还得送墨秋言的棺木出城下葬才行。
一路阴风翻飞,吹得纸钱漫天乱飘,再加白幡满眼,哀乐阵阵,倒让置身其中的洛瑶也从心底生出几分浅浅悲凉来。
一般像安国公府这种勋贵之家,府有丧事,自然一早打过招呼出殡行走什么路线,以免办喜事的与之撞上,沾染晦气。
所以此际,长长的东华街,除了他们这支送葬队伍外,连行人也甚为稀少。
哀乐声中,洛瑶面无表情跟着队伍走。
谁也没料到,这东华街才走到一半,本来脚步齐整划一的八个脚夫,走在最前面的其中之一却突然崴了一下。他这一崴,直接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只听得“嘎嘣”一声,其中一段绳索断裂,继而接二连三引发不同程度的恶果。
先是因为棺木重量突然失衡,导致另外一边的脚夫一下受不住重压倒了两个。再是他们这一倒,导致原本抬得四平八稳的棺木“呯”一声重重顿落地。最严重的后果,是棺木落地后,侧面有一块板材裂开一道大口子。
里面的尸首没有滚出来,但这一顿一撞之间,却将墨秋言的尸首撞歪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连串意外造成墨秋言尸身破损,竟然这时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自棺木里溢出一滩黑血来。
看着那大滩黑血瞬间渗洒地面,众人头皮一麻,立觉有寒气自背脊直冒。
“这……这该怎么办?”抬棺木的脚夫傻眼一瞬,硬着头皮望向安国公低声询问。
棺压杠的事,他们见过。但摔了棺木,棺木有损,还导致先人遗容被毁。
这种事,他们做了十多年脚夫也没经历过。
安国公沉着一张脸望向洛瑶,“你说怎么办?”
他声音低沉,语调冰冷,眼含责备,明显在怪罪她做事不周全,连棺木如此重要的东西都出纰漏。
遇事永远只顾着埋怨别人,而不是第一时间想办法解决问题,她十分怀疑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她母亲当年看中那个人。
洛瑶压下眼底轻嘲,漠然道,“两个方案。一,就地重新钉好棺木,继续上路,则可顺利抵达陵墓,可赶在吉时下葬。二,回头再另买一副棺木重新装殓,另挑日子出殡入土。”
安国公一听完,立时就冷着脸否决第二个方案,“哪有回头重新装殓再挑日子出殡的道理。”
洛瑶一摊手,“那就抓紧时间,现在就地重新钉好棺木,将她的尸身收殓好。”
洛冬玫望了望已经裂开一道大口子的棺木,眼神一闪,暗地用手肘顶了顶洛明珲。
洛明珲在她示意下,还茫然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父亲,棺木都已经破损成这样了,哪里还能修钉得好。这样抬出城,就算按着吉时顺利抵达陵墓下葬,母亲也不会入土为安。”
安国公望着不见稚嫩只见满脸肥肉浮肿的小儿子,极为不耐地哼了哼,冷然道,“那你能提出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