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豫哥儿不是嫡长子,她也同样不会让豫哥儿回来。
“已经住了一个月,也不差这几天了,既然开衙了,我爹也不能再关门闭户,我备些他们爱吃的让人送过去吧。”
她这样懂事,秦珏心里很难受,惜惜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如今因为他却要骨肉分离,她不但一个月没有见过元姐儿和三月,也一个月没有回过娘家,没有见过父亲罗绍。
“嗯,你相信我,顶多三天,三天后我们一家人便能站在京城里人最多的地方,不用再担心有人对孩子们指指点点。”
罗锦言噗哧笑了出来:“大冷的天,我们站到人最多的地方干嘛?你可答应我了,等到三月做完周岁,要送我们回昌平住些日子,豫哥儿早就盼着呢。”
秦珏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握住她白皙如玉的手指,声音柔得要把罗锦言化成一汪水:“我记着呢,只要是你说过的话,每一句我都记着,永永远远都不会忘记。”
罗锦言笑着推他,他们认识十几年了,她才不相信他会把她说过的话全都记住,但是这么多年了,他依然哄着她,让她开心,这比一字一句全都记住,更让她喜欢。
丫鬟们全都识趣地退出去了,屋内落针可闻,只有呼吸声在彼此的耳边萦绕。
秦珏觉得,让豫哥儿早早搬到前院,真是太明智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还是有人打扰。
明月让竹喧来报信,说有急事要禀报。
秦珏原本想着,罗锦言这一胎已经稳了,趁着此时气氛旖旎,他能做点什么,可是现在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娇妻,老大不乐意地回了松涛轩。
看着他的背影,罗锦言忽然想作画了。
她怀豫哥儿和元姐儿时,喜欢闻油墨味道,整日让丫鬟们在她面前写大字,含翠轩里墨香阵阵。
那时人人都说她会生出一对文曲星来。
可是事与愿违,豫哥儿小时候见书就撕,这两年大些了,知道这样不好,是不撕书了,可是对书也没有好感。
元姐儿就更不用说了,这姑娘的一双手是挖坑用的,摆弄奇巧物儿用的,还是打人用的,可就不是读书写字用的。
好在怀三月和肚子里的这个时,罗锦言的这个爱好就没有了。
现在她说要作画,丫鬟们连忙扶着她去了书房,她不擅长画人物,可现在画的却是一个背影,秦珏的背影。
秦珏来到松涛轩时,明月正在等着他。
“大爷,郎士文回来了,假扮成行商,若不是那个路七,咱们还真没有认出来。”
路七是赵宥的手下,去年他和韩五,与秦琅一起来到京城,他是京城人氏,以前是混闲帮的,后来在镖局子里做过一阵子趟子手,最擅长打刺消息。
这几个月来,他都在通州刘员外的庄子附近,伺机把罗小姐拐出来。
秦珏猜到郎士文是会回京城的。
他这趟差事是去刺杀赵熙。
任谁得到这么一个差事,都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即使贵为天子,也不愿让人知道是自己杀死亲生儿子的事,何况赵极的历史并不清白。
郎士文即使不会亲自动手,这件事情他也难脱干系。
他可以把与他同去的锦衣卫全部灭口,但他必须要回来向皇帝交差。
郎家还在京城,他不能稀里糊涂死在外面,皇帝看不到他的死,是不会放心的,只有他死在京城,才能保住郎家人。
可是他显然是不想就这样死了。
秦珏微笑:“他去通州了?”
明月点头:“他不但去了通州,还要带走罗小姐。”
通州的刘员外是官媒罗家的姻亲,罗家不会只留罗小姐一人在刘家,肯定还会有别人。
按理,罗家人是不会让郎士文带走罗小姐的。
但是郎士文和罗家也算是亲戚,罗小姐能够安全住在刘家,也多亏有郎士文派人保护,最重要的是,罗家人并不知道郎士文性命不保。
秦珏叹了口气,他千算万算,还真是算漏了这个环节。
郎士文是不会带着罗小姐逃跑的,他能跑掉,他年迈的父母和几个儿子却是一个都跑不掉。
他杀了赵熙,皇帝不会留下他这个活口,他知其必死,这个时候还要带走罗小姐,想来是要给郎家谋条出路。
秦珏对明月道:“让路七盯着就好,不要暴露行踪,由着郎士文折腾吧。”
明月应声而去,秦珏站在原地没动。
那位罗小姐,在他眼里命如草芥,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是无关紧要。
但是惜惜也会如此吗?
她不在乎罗小姐的事了,可若是罗小姐死了呢?
他让清泉去把明月追回来。
明月从小就在外面走动,还学过几手轻身功夫,清泉从明远堂追到长房,再追到胡同里,哪里还有明月的身影。
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大爷,那小子跑得太快,奴才追不上他。”
秦珏失笑,他是找错人了,他应该换个人去追明月,这几年来,清泉要么给惜惜跑腿,要么就是陪豫哥儿遛马,让他去追明月那个飞毛腿,真是所托非人。
他挥挥手,道:“算了,看她的造化吧。”
清泉并不知晓刚才秦珏和明月的对话,他抓抓发髻,大爷这是要看谁的造化呢?
第七五二章 真朋友
♂!
邹尚是清平侯的幼子。
在京城,清平侯府只是二流勋贵,接连两代的男丁都没有谋过差事,全靠祖宗留下的家底混日子,比起与瑞王府联姻之前的广安伯府也差不多。
这一代的清平侯肩不能抬手不能提,弱不禁风细竹竿儿似的,能躺着决不坐着。清平侯府没有圣宠,清平侯自幼也不成器,到了要说亲时,门当户对的勋贵之家没有肯把嫡女嫁过来的,四品以上的文臣们更是挑三捡四,宁可找个没根基的新科进士做女婿,也不想贪图这侯夫人的头衔。
而清平侯虽然没什么本事,长像也一般,可却是个眼高的,口口声声要娶个既贤惠又漂亮,出身高贵的。
清平侯老夫人愁白头发,好不容易才从自己娘家亲戚里寻了位儿媳妇,这个儿媳祖父致仕多年,之后家中再无人出仕,虽然不算门当户对,可是勉强也算是官宦家的小姐。
更主要的是这位夫人长得漂亮,人也精明能干,清平侯老夫人和清平侯全都满意。
这位夫人膝下两子,长子完全随了清平侯,一身懒筋,冬天瘫在大炕上,夏天瘫在贵妃椅上,每年三次的大朝会,每月两次的朔望朝,他们父子二人总能找到借口不出席,上朝就要站着,多累啊,哪如在这里躺着舒服。
小儿子邹尚却是随了清平侯夫人,长得漂亮人也机灵,小时候代替哥哥参加秋围,认识了沈砚和骆淇,以及延安伯世子等一堆熊孩子,从此后便整日在外面跑,清平侯就让夫人把儿子找回来管教,夫人却觉得这样挺好,家里已经有两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懒骨头了,好不容易小儿子喜欢玩,那就玩吧。
邹尚在外面玩了不久,骁勇侯就把沈砚送去西山大营,半年后沈砚回来,就不和他们玩了,改成整日跟在秦珏屁|股后面,他们几个很生气,沈砚是他们当中手中最宽裕的,敢把上万两银子的帐单送回府里结帐,他们可没有这个胆子,家底也没有沈砚丰厚,于是人人都爱和沈砚玩儿,因为跟着沈砚吃得好玩得好,还不用自己花钱。
见沈砚不和他们玩了,他们便想着收拾秦珏,结果那次的结果就是秦珏让邹尚扒了衣裳在沈家别馆里走了一圈儿。那年他已经十一岁了,知道羞耻,臊得几天都没出门,后来瞒着爹娘和长兄,托了骆淇大哥的关系,也去了西山大营。
他在西山大营里待了整整几年,他已经不是当年耍横又怕羞的小孩子了,他知道自己的爹和哥哥是靠不上的,他想要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
那时当年和他一起玩的孩子们,沈砚在五城兵马司,骆淇因为在秋围中拔得头筹,已经是金吾卫镇抚,秦珏斩杀宁王,名声赫赫。
他知道他能依靠的关系就是小时候的这些玩伴,无论当时打过架,还是扒过衣裳,那也是发小。
又过了两三年,机会终于来了。秦珏找到了他。
那次五城兵马司到清虚观抓人,发现是“土匪”,最后西山大营的人前来剿匪,邹尚虽然并不知道,那次他们剿的匪患其实就是赵宥,但是那一役,他脱颖而出,补了四品武将的缺儿,又因他出身勋贵,很快便离开西山大营,进了锦衣卫。
在锦前卫的这几年,虽然陈春和郎士文斗得像乌眼鸡似的,可他独善其身,没有受到影响。待到郎士文出京办差,便由他暂代指挥使一职。
他今年二十八岁了,再也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他和秦珏从小就不是好朋友,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秦珏,他会像他的叔伯们一样,做为家里的次子,至今还在等着月例过日子。
十一岁时,秦珏扒了他的衣裳,他这才进了西山大营,后来秦珏让他主动请缨到清虚观剿匪,他这才进了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