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事,长宁皇帝驾崩已有三年。”卢志文说,“先帝于尊号上踟蹰已久,如今若再不定,只怕称呼上有所不便。”
皇帝的谥号如何定,一与朝局无关,二又能彰显自己的文采和人望,因此历朝历代都争得厉害。驾崩之后两三年都定不下来的也是常事。李贤之前没乾纲独断一回,也是因为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四十出头就会病逝。
而先头还十分镇定的李安,第一回显出点茫然的神色来。
这事,还真不能怪她。长宁皇帝李昱该上什么尊号,是个朝臣就能上折。所以除了必得要记录的礼部和最终决定的李贤,其实谁都不曾看过全部的建议。李安又不是什么小学大家,李贤自然不可能拿这个跟她去说。
但是丧仪交给礼部“按制”去办倒也罢了,选定哪个字做谥号,却断然没有也交给朝臣去选的道理。所以卢志文这就是在刻意为难李安了。
一旁的宗正寺卿李正芳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她与一直默不作声的凤阁大学士连翰,李安名义上的外祖母对看一眼,终于开口说道:“先帝……长宁皇帝的谥号是拖得够久了,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等楚王她们聚到一处时再一起商量着办了吧?”李正芳打起圆场来,“小殿下虽说是唯一的皇女,到底小着一辈,这事也不好越过她的姨母们。”
卢志文薄唇一抿,露出个带着几分凉意的浅笑,声音跟冰粒子掉在瓷盘上一样,“说的也是。”
李安像是也明白过来似的,目中露出明显的懊恼之色。屋里都是老于官场的人,哪里能看不出来她的情绪,一时间表情各异。
宋沃倒是有几分欣慰。
因这接下去的话题便开始丧仪细节的商定,宋沃也知道卢志文不至于弄砸了这事打自己的脸,因此只分了点心思略听一二句,一边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孱弱也好,害怕也罢,谁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什么都好的?只要有那份心,只要想去好好做,至少就是有希望的。
自听到李贤驾崩噩耗之后,宋沃第一次感觉到了几分轻松。
她不敢说与李贤有知己之交,但的确受先帝知遇之恩。想她中年病逝,满腹抱负都付诸流水,换了谁都要唏嘘。如今看她女儿虽幼弱,却是一副知道上进的样子,真真是松了口气的。
“如今国家正逢兵事,想来用银子的地方不少。”李安声音低低的,语调却很稳定,“母皇的皇陵只要按着规制建就好,不必太过奢费。”
这话说得满屋子的人都在点头。
“皇陵选在哪里的事,先不要说给父后听了。”她声音里晃过明显的不安,“我怕……”
宋沃一怔,不由下意识转目去看连翰。
凤后连氏与先帝李贤鹣鲽情深是举朝都知。即使李安不说,宋沃也知她担心凤后万一冒出个“生同衾死同穴”的念头要怎么办。
连翰显然也是听明白了,一时之间倒是与宋沃一样异色大起,再看李安的时候目光里也添上几分老怀安慰。
李正芳虽在辈分上隔得远,却到底愿意看到家家和睦的,因此也不由点了点头。
唯独卢志文依旧八风不动的样子,只不咸不淡地来了句,“殿下真是悌敬嫡父。”
这话听着好似称赞,细品下来却全不是那个意思。
首先,“嫡父”这个词只与“庶女”相对。卢志文不说凤后,不说父亲,偏偏就说嫡父,指的就是李安乃是庶女的意思。
其次,悌敬这个词按“尊重敬爱”的意思,虽然用在嫡父那里不能算完全错,但如今更多的是用在姐妹之间。也就是说,她又在刺李安如今独身一个,姐妹兄弟一概没有,唯独只剩下个嫡父而已。
就连素常都喜欢揭人疮疤的宋沃也是面色一变。她正担心李安一个应对不好,传出去就成了笑柄,却不想李安居然浅浅地一笑,用带着点期待和雀跃的嗓音说:“现在宫里实在冷清。芙弟又是男孩不好亲近,我就等着羲儿入宫跟我作伴呢。”
羲儿,即为是诚郡王嫡次子李羲农,也就是预备送进宫里过继到李贤名下的孩子。
宋沃转眼去看,只见卢志文那跟石雕木造一样好像除了鄙夷之外再没有其他表情的脸居然有一瞬的铁青,顿时心里就觉得一阵愉快。
真是没看出来这位小殿下居然能有这种急智。
宋沃正在心里笑,见李安目光朝她看来,连语气都不觉柔和了很多,主动问道:“殿下看着老臣,可是有什么吩咐?”
“咱们今日定下来的事,请宋侍中知会五姨一声。”
“是。”心里浮起一丝违和感,但因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宋沃便立时应了下来。
然后,她就看见这位小殿下仿佛极放心地朝她笑了笑。
也于是,那丝违和感陡然浓烈了起来。
先帝的丧事议成什么样的结果,论理告知一声秦王是正常的。门下省本来就是传达帝命的衙门,她来跟宋沃这么要求也是正常的。
她素来与秦王亲近倒是人人皆知也不用奇怪,怪就怪在她为什么会觉得跟宋沃说了就一定能传达到?
必然是有人跟她说过什么。
如果那个“有人”跟她说过什么,那么她今天的表现是不是也有人教过她?
不过初秋而已,宋沃的心里却刮起了凛冽的冬风。
至于那个“有人”是谁……
她缓缓转头看了眼屋子里的所有人。
大概所有人都想的是同一个人吧?
第239章 清容牵手回
盛德皇帝六月底病逝于城郊大营。七月初发了丧后,到如今也有一个多月了。
冬天只要足不出户,烧足了炭盆其实还堪应付,可夏天穿得再少,不见得把那身皮给扒下来,再加上他还用不得冰,所以自打出生以来,每个夏天对他都是“苦夏”。
及至嫁到□□,虽李凤宁并不在意什么他名声贤不贤良,反倒是他自己不肯示弱,到底是要把王府收拾得像模像样才甘心。只凤家除了人人读书之外,家境却很平常,凤未竟也只是略听过一点怎么管家理事罢了,□□里完全用不上。
这一来,自然就更耗心力。
再到六月末李贤崩逝,凤未竟到宫里去应卯哭了几回,回来就觉得有点受不住。吓得他立时熄了那点不甘心,乖乖待在屋里静养起来。
这一静养,居然养得李凤宁整月没踏足过他的屋子。于是在八月十一这天,他早早地去了她的书房。
等她。
十一日是惯例的大朝日,她倒是会比平常空闲些。
凤未竟正一样样翻弄着她书案上的小东西,就听门外传来一阵人声。有人推开了门,然后他的妻主就踏进了屋子。
“……清容?”一身绣着七尾金凤的朝服外罩着粗麻衫的秦王完全没掩饰她的讶然,“你怎么来了?”
“成亲半年而已,殿下就对我生厌了?”凤未竟起身迎向她,“若果真如此,殿下还不若早早放我回家,也免得我一个人独守空闺。”他用词虽然哀怨,可语调却还是轻快的。
只是语调再轻快,却还是有点恼她。
“对不起,清容。”她却立刻就明白过来,那双眸子里盈满歉意,“我……”
凤未竟不由浅浅一笑,他牵起她的手朝外走,不需要用力,就把整个人都带出了书房。
两人一路回了正房。进他屋子的时候,无论在院子里还是在屋子里的小厮们,看见他牵的是谁后都是先一怔,随后才喜笑颜开纷纷行礼,倒让李凤宁神情里的歉然更浓重了。
两人进了内室之后,凤未竟便要抬手替她解下丧服。只是他才一抬手,就被她双手一揽,搂进怀里。
“我不是故意要冷落你的。”李凤宁说,“清容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你难过的时候都想不起我来,还要我有什么用?”凤未竟虽然没有抗拒她的拥抱,却到底也不想就这么轻易就让她过了关。他把下巴搁在她肩上,然后对着她的耳朵低声威胁:“我虽然在草原住够了,却还没有看过海是什么样的。”
回答他的,只是她突然收紧的手臂。
“我娶你回来,不是为了你能难过的时候陪我。”李凤宁同样对着他的耳朵说,“我想你把你养得胖一点,然后每天对我笑。”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恼的凤未竟在呆愣了好一会,突然提起拳头捶了她一下,“呸,你当是养猪么?”
“清容,你真的太瘦了。”李凤宁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一样,手上略微用力,压在他的背上慢慢从上往下抚摸着。
凤未竟没能觉得自己有多瘦骨嶙峋,倒是被她摸得脸上漫起一阵淡粉色来,只能故意一沉脸,推她到床边坐下,低头去解她的衣带。
李凤宁自然是故意,只是见他脸色发沉,一时也不好估摸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倒是安分了些,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让他帮她换衣裳,“诚郡王想把羲儿过继成无疾的妹妹。”
手里拿着才替她脱下的粗麻外衫,凤未竟一怔,抬眸朝他妻主看去。
才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这人之前一副温软的模样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好像脱去丧服就能露出她的本性一样。
凤未竟并不怎么喜欢她这一身衬得她雍容华贵,也孤傲冷硬的秦王朝服。他只“嗯”了一声,便示意她抬起手,自己俯身去解她黑袍挂的玉石腰带。
“殷家五哥已经答应我会去查卢家的隐田,多西珲在诱朝鸿胪寺少卿反叛。”李凤宁道,“我这里也寻到一个知道城郡王府秘密账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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