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爹这么轻信,一下子就被秦雨缨蒙骗过去,成了她手中的一颗棋子,当众将自己如此毒打……
孔秀才虽然老实,但并不是个蠢人,一眼就看出自己这女儿眼神不善,丝毫不知悔改,扬手狠狠又是一棍:“孽障,我生你养你,不是叫你来这世上害人的!”
一口一个逆女,一口一个孽障,落入秦雨缨耳中,与那秦洪海何其相似?
只是,相似的是语气,不同的是人心。
孔秀才下手虽重,为的却是让女儿走回正途,而秦洪海眼里,除却利益别无其他……
如此看来,孔秀才这人倒也正直,只是可惜教出了孔钰珂这么一个女儿。
生而为人,这一世的路并非父母一辈所能决定,而是由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她先前并未将孔钰珂教训得太惨,是念在这人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且并未与陆泓琛有过肌肤之亲……可昨日偷偷将牧老夫人带去秦家祖坟,分明存了害人的歹毒心思,这便由不得她不动手了!
至于孔秀才愿意代劳,着实在她意料之外……
此刻,见孔钰珂被打得皮开肉绽,围观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雨瑞往地上啐了一口:“害人性命,真该活活被打死!”
那牧老夫人原本活得好端端的,却因为此人从中作梗,突然撒手人寰……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孔秀才方才所言极是,就是将孔钰珂交到官府去,以命抵命,都丝毫不为过!
孔秀才打得满身是汗,方才停下。
孔钰珂哪里挨过这种打,疼得只差没咬舌自尽……
被下人取下口中那团破布时,她两腿一软倒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团秽物。
那东西既腥又臭,围观的人见此纷纷掩面退却。
秦雨缨看得分明,其中有一只白白的小虫,正不停蠕动……
她在蒙栖元手中见过不少蛊虫,见那小虫形状有些怪异,不由心生狐疑。
再一看,小虫已不再蠕动,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死灰色。
“奇怪……”雨瑞见此不禁蹙眉,“婢子该不会是看错了吧,这孔钰珂为何会吐出一条虫来?”
联想起先前王妃用蛊虫惩治那竹箐的情形,雨瑞心中很快有了计较:“王妃娘娘,这该不会是……”
秦雨缨轻轻摇头,那意思是叫她不要多言。
吐出一团秽物之后,孔钰珂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眼里闪过迷离之色,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极为古怪的梦。
梦里,她与那英俊非凡的七王爷朝夕相处、互生情愫,紧接着七王妃忽然现身,硬生生将她与七王爷拆散……
奇怪,这里怎会是七王府?
难道……那一切不是梦,而是真的?
转目看向不远处的陆泓琛,她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一时间竟是恍惚得很。
陆泓琛眉心一阵抽痛,仿佛有什么从脑海中生生剥离。
细微的疼痛过后,鼻尖忽然微痒,一个喷嚏过后,一物掉落下来,恰落在了他宽大的掌心。
那是一只极小的虫,洁白如蚕,蜷缩着身子,仿佛刚出生不久。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虫已在他体内待了好一段时日……
虫子一离开身体,就马上变得冰凉,接而一点点僵硬起来,化成了一滴死灰色的浊水。
除却离得最近的秦雨缨与杜青,并无旁人瞧见这一幕。
陆泓琛收回了手,将那一滴浊水握于掌心。
秦雨缨心下了然,朝不远处的书房看了一眼。
二人转身去了书房,而那瘫软在地的孔钰珂,被孔秀才吩咐静姝扶起,带回了私塾……
片刻之后,书房中,秦雨缨看着陆泓琛手心那滴浊水:“你与孔钰珂,恐怕都中了蛊。”
陆泓琛也赞同这一说法,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会是何人所为?”
为保七王府不被蛊毒所侵,蒙栖元先前特地在府墙内抹了一圈褐色药膏,据说那药膏是用十来种特殊药材熬制的,不论风吹还是雨淋,药效都能保持数月。
可如今才两月不到,陆泓琛体内就有了蛊虫,难道蒙栖元的话也不可尽信?
“那药膏只能防止蛊虫从外头飞入,若有人偷偷将其带入府中,便防不胜防了。”秦雨缨凝神道。
“你是说,府里出了内鬼?”陆泓琛问。
秦雨缨点了点头,语气却不甚笃定:“若不是内鬼,或许就是孔钰珂自己所为。此事须得叫杜青彻查,要是真有内鬼,必定还有下一步的举动,绝不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可杜青查来查去,始终未查出那“内鬼”究竟是何人。
至于孔钰珂,不管怎么审问,也都说自己毫不知情。
时日一久,这竟成了悬案一桩……
雨瑞为此也没少费神,思忖来思忖去,竟思忖到了竹箐身上:“王妃娘娘,您不是说那竹箐身上有蛊,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发作吗?这都这么久了,为何一直不见她来找您?”
此时秦雨缨正静静喝着一盏茶,闻言挑了挑眉:“很简单,因为蛊虫已被取出了。”
“取蛊?”雨瑞听得诧异。
那蒙栖元不是十分厉害吗,他下的蛊,居然也能被取出?
“是我取的。”秦雨缨放下茶盏,补充了一句。
竹箐已彻底与三王府断了关系,近来无论大事小事,都会亲自过来送消息,这样的人,自然不必用蛊虫控制。
否则,她与那陆长鸣有何区别?
雨瑞疑惑的是这件事,秦雨缨疑惑的却是另一桩事。
因常氏执意要在牧府旧宅上重建一座宅子,带着一家数十口搬过去住,秦雨缨便亲自请了工匠,就旧宅新建一事,帮忙出起了主意。
旧宅虽被烧毁,但那四周的高墙仍然伫立,依稀看得见院墙上的龙砂梅图案……
这图案究竟是何人所雕刻,为何外祖母上次一听此事就情绪大变,以至于病情加重?
在秦雨缨心里,这一直是个疑团。
随着外祖母的去世,疑团一下子变得无人能解……
这日,她正同常氏在旧宅忙活,叮嘱工匠一些要留心的事宜,忽然有小厮跑来禀告:“王妃娘娘,有一位蔺少爷求见,他说……他是您的表兄。”
蔺长冬这个名字,下人并不十分熟知。
他头一次来七王府,陆泓琛就冷着脸下了令——今后不得让此人入内。
故而,秦雨缨已是许久没有见过这位表兄了。
“让他进来。”她点点头道。
此人到底是她的表兄,是外祖母弟弟那一脉的亲戚,她总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二话不说就将其拒之门外。
不一会儿,蔺长冬就被小厮领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玄白衣裳,腰间系着白玉带,显得身形格外高大,手里依旧挥舞着一把泼墨折扇,笑嘻嘻道:“表妹,今日为何忽然有空见我了?”
他当然不会一来就告诉秦雨缨,自己去七王府找了她数次,次次吃了闭门羹。
那样,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
其实即便他不说,秦雨缨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毕竟陆泓琛的吩咐,从来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是因为平日里太忙。”她语气平平地回应。
蔺长冬“哦”了一声,仔细打量她:“表妹怀胎二月,却如此辛劳,我这个当表兄的实在有些担心你的身体,不如……此事交给我来办,保准不到半年,新宅便能入住了。”
“王妃娘娘,这人一看就是个纨绔,他的话可信不得。”雨瑞压低声音提醒。
蔺长冬挥挥折扇,脸上的笑意纹丝未变:“姑娘这话就不对了,怎能因在下风流倜傥、貌比潘安,就称在下为纨绔?”
雨瑞怎也没想到,这话竟被他一字不漏全听了去,脸色顿时变得好不尴尬。
也不知为何,她一看这蔺长冬,就深觉得他不是好人,此时提出要帮牧家建宅子,只怕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雨缨挑眉看着自己这位表兄,一双清澈的眸子不见半点情绪的波动。
贫,继续贫……
她倒要看看,这蔺长冬嘴里能贫出一朵什么样的花来。
“这位是?”身后突然传来常氏的声音。
常氏从未见过蔺长冬,蔺长冬却显然听说过她,收起折扇,恭恭敬敬低头行礼:“姑母,小生蔺长冬,儿时曾在牧府住过几日,承蒙姑母照顾,一直未曾言谢,如今听闻牧家要建新宅,不知是否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常氏一怔,想了想,到底没记起这么个人来。
不过,见秦雨缨似乎与他甚是熟识,便也没有多问:“这匠人也请了,宅子的样式也定下了,并无什么要帮忙的。”
说着,客气道:“眼看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不如你先去家中坐坐,有什么事用过午膳再说,姑母应当已是许多年未曾见过你了吧,都有些记不清你小时候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