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螺眼泪汪汪地看了陈延陵一眼,一时却还在轻咳着开不了口说话。
夏依人在酒桌上大多豪爽,麻蜻蜓连干三杯了,辛螺觉得自己要是一点都不表示,也太不给他面子了,这才一股豪气冲进脑里,咬着牙硬是喝了那一杯,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啊……
果然,瞧着辛螺不会喝酒还干了这一杯,麻蜻蜓脸上都几乎放出光来:“七小姐豪爽!你先歇口气吃点菜,一会儿我给两位丁兄弟和那位杨树小兄弟敬了酒,再回来跟七小姐认个错!”
陈延陵凤眸斜斜一睨:“麻叔,辛螺不会喝酒,一会儿还是以茶代酒吧。”
麻蜻蜓立即“呵呵”笑着应了:“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赶紧转过去给丁大柱几人敬酒去了。
辛螺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脸,抬起头看向陈延陵:“我的脸是不是很红?”
红,不仅脸上红若艳桃,一双水汪汪的杏核儿眼也格外得亮,亮得像天边的那颗晨星,星辰西坠,黎明将至,天宇昏暗不明之际,只有东方那颗启明星,明亮,夺目,让人——
第42章 凡我属民
陈延陵一把扶住了身子晃了几晃的辛螺,让她坐下,然后盛了一碗山菇汤试了试温热,塞到她手里,“先喝碗汤,再吃点菜压一压!”
辛螺脑子里已经开始迷糊,愣愣点了点头,听话地喝光了那一碗汤,又勉强吃了他搛到自己碗里的菜,一双杏眼已经开始迷离起来。
她这模样哪里还坐得住席?陈延陵只得低声问她:“你醉了,要不我先送你去胡婶那里醒醒酒,休息休息?”
辛螺直楞楞地摇头:“我没醉,不用。”一只手去取茶杯,却将眼前重影的茶杯打翻在桌上。
茶水淋淋沥沥流了下来,虽然陈延陵扶得快,还是湿了辛螺一小片衣角。
常雷也瞧见了这情形,过来出主意:“隔壁包间跟这边是联通的,正好没人,要不让伙计把这中间的门开了,让七小姐先在隔壁坐一坐,缓一缓这酒劲儿?有什么我们这边也随时能照看着。”
不然这一席上他们都是大男人,辛螺一个小姑娘醉了酒也不好看。
陈延陵重新倒了一杯茶水,直接塞进了辛螺手里,瞧着她一口喝干了,这才低问:“那我扶你到旁边坐坐吧。”
这回辛螺倒是点了头。
常雷连忙唤了伙计过来,把两个包间中间那扇门打开了,陈延陵见丁氏兄弟和杨树全都站了起来,摆手让他们坐下了:“你们喝你们的,我就扶了七小姐去旁边坐一会儿。”又扬声唤了伙计上一份醒酒汤过来。
瞧着不过是隔了一道屏风,麻蜻蜓一把拉住了丁氏兄弟和杨树:“没事没事,肯定是七小姐刚才喝猛了,一时上了头,歇一会儿缓过那阵酒劲就好了;就在这旁边,有什么我们抬脚就过去了,小姑娘家家的,也不想你们看到她醉酒!”
听到他这么一说,本来想抬脚跟上去的杨树也犹豫了,被常雷勾着肩膀押着坐了下来:“来来,杨小兄弟,我还没跟你碰过杯呢,杨兄弟这一身功夫不错啊,原来跟谁学的?”
杨树先就被麻蜻蜓敬了几杯酒,脑子也有些晕乎,被常雷这一勾,不自觉就跟着坐了下来:“以前在山里跟着我师父学的……”
常雷一边拉着杨树说着,一边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见陈延陵半搀半扶着辛螺去了隔壁,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子越这家伙还说什么他在胡说呢,要是子越没有半点意思,这会儿只怕避都避不及,哪里会这么关心那位辛七小姐?瞧瞧,他这当兄弟的可是够意思吧,还专门给子越腾了个机会……
一进了隔壁的包间,陈延陵就伸腿轻轻一踢,虚掩上了中间那道门,扶着辛螺正要让她坐下,辛螺却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手,口齿开始有些不清了:“陈、陈先生,别、别走!”
天是旋的,地是转的,好像她在无尽的高空,只要一松手就会往下掉……辛螺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别、别走,我、我会掉下去!”
陈延陵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好好站在地上呢,还能掉到哪里?明明一点酒量都没有,刚才也不知道充的什么英雄,居然还一口干!你先坐下,我去门口催催醒酒汤——”
他不说这话还好,手才刚按上辛螺的肩膀,就被辛螺一下子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别松、松开我,这、这里好、好高!”
少女柔软的身子一下子扑进怀里,偏偏还因为喝了酒,浑身像火炭似的热腾腾地燥人。陈延陵连头都不敢低,因为一低头,下巴就会擦着她的发顶,擦得他下巴酥酥地痒,让他不由自主想到那天辛螺被他带到树上后,像根藤似的紧紧缠住他的情形,还有那天晚上突然做的那个梦……
僵硬地站了片刻,陈延陵控制着自己缓缓深呼吸了几次,试探着伸手搂住了辛螺的腰,只觉得口里有些发干:“好,我不会松手的,我们先坐下来。”听到辛螺“嗯”了一声,忙略微用力带着她离开了自己的怀里,并排一起坐了下来。
一张椅子坐两个人嫌挤,何况陈延陵还怕辛螺会摔了,只能让她正正坐了,自己只一条腿挨着椅子的边,权当蹲马步也好,偏偏那条腿却紧紧挨着辛螺的腿……
隔着衣服,陈延陵都能感觉出从辛螺那边传来的柔软和弹性,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
大概是因为自己在椅子里坐实了,辛螺终于松开了一直紧紧揪着陈延陵衣袖的手,安心地靠在了椅背上,慢慢睁开了自己的眼。
她一松手,陈延陵就飞快也松开了自己搂在辛螺腰间的手,起身想站开,却因为双腿蹲马步时肌肉太过紧张以至于出现了一瞬间僵化,竟是一个屁股墩儿跌坐到了地上。
刚刚睁开眼的辛螺愣愣看着重成了几个人影的陈延陵,用力眨了眨眼才开了口:“陈、陈先生,你是、是不是又饿、饿得没力气了?”
陈延陵第一次翻进辛螺那院子时是踉跄着半跳半跌下来的,后来跟她解释他那是饿的,瞧见陈延陵居然跌坐在地上,辛螺晕乎乎的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陈先生又饿得没力气了?
陈延陵跟弹簧似的一跃而起,脸上有些羞红又有些微恼;要不是辛螺这个“罪魁祸首”,他刚才怎么会——
辛螺却冲他笑了笑,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别、别担心,以后,等我彻、彻底掌管溪、溪州以后,凡、凡我属民,必、必能居、居有所,食有粮,穿、穿有衣!陈、陈先生就不会再饿、饿着了!”
陈延陵怔怔伸手,握住了辛螺伸过来的手,却是自己使力站了起来。
少女还在醉眼迷离,杏眸中光华如梦如水,捉摸不定,却引人想溺入其中仔细探究——凡我属民,必能居有所、食有粮、穿有衣?!
都说酒醉吐真言,原来在辛螺的心里,这就是她的志向……
等我彻底掌管溪州以后,凡我属民,必能居有所、食有粮、穿有衣!
想到之前自己那点还想拐着辛螺去大燕的私心,陈延陵唇角微泛苦笑,大燕哪怕再开出优渥的条件,只怕辛螺也不会动心,明明只是一个小姑娘,却怀着天下之心……
“客官,醒酒汤来了!”
听到门外伙计的传报,陈延陵醒回神来,几步过去开门了接了醒酒汤回来,转身却看到辛螺已经趴在了桌子上眯了过去。
捏着调羹一圈又一圈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水,陈延陵的心思也像那碗醒酒汤一样,说不出的酸辣滋味,又晃动难平……
第43章 胎动
大燕,燕京卫国公府。
一名看似三十许岁、穿着居家宽松竹青道袍的人将手中喝空了的汤盅搁到了桌上,倚着椅子靠背上垫的软垫慢慢坐下来,凝眉看着手中取来的一册资料。
岁月在她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却仿佛因沉淀而慢慢凝萃出珍珠的光华,散发出一种温和而知性的美。
水晶帘子“叮当”轻响,身姿如松柏一般挺直的男子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长安——”见她还在用神,有些不悦地伸手将她手中那沓资料取走,“章正霖几个都是空拿俸禄不做事的吗,怎么又让你来劳神?”
易长安无奈轻笑,起身站了起来:“不过是这件案子案情重大,章正霖有些拿不准,这才——”
陈岳已经动作飞快地一把搀扶住了她:“小心些,以后起身可不能这么猛了!”
易长安一手轻轻抚上微凸的小腹:“这个肯定是个心疼娘的丫头,是个贴心小棉袄,一直都很乖呢,不像陵儿和冈儿两个,那时在肚子里就没少闹腾。”
这一个自打怀了以来,虽然不像怀儿子那样成天吐得吃不下东西,可是如今他们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易长安当年二十七岁才生下了两个双胞胎儿子,本来以为身子受损,不会再有孕了,谁成想时隔二十年还会再有孕呢?
四十多岁的人了,陈岳虽然喜欢膝下能儿女成群,却并不愿意让易长安因此有什么危险;要不是莫弃把了脉后说易长安身体康健,应该能够平安生产,陈岳差点就动了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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