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绾老远就弃了马车,带着一行人,捧着墨临渊的骨灰徒步上山。
她这次走的并非后山那条专用于无名阁众人上下的通道,而是前山大路。
无名阁千年来第一次关闭了机关总闸,恭迎武神魂归故里。
不过,各宗门也只送到山下,无名阁里虽然一片缟素,但人却不多。除了几个仆妇小厮童子,就只有姬夫人、哑奴和专程用轻功狂奔了三天三夜赶回来的简一。
秦绾将骨灰放入灵堂,却有些意外——灵堂布置得实在太好了。如果是这里是京城,几天功夫用来布置一座灵堂那是绰绰有余,可无名阁地处深山,远离城镇,物资采买不易,光是那么多白布也不是附近的小镇能一气拿出来的。
“这是你师父下山前就吩咐了的。”姬夫人一声叹息,又拿出一个尚未封口的信封递给她,“他留给你的。”
秦绾愣了愣,眼中似乎又浮起了水汽。
“别难过,你师父……他求仁得仁,此生无憾。”姬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知道。”秦绾抬手擦了擦眼睛,看着那块灵位,平静地道,“夫人安排我的侍卫住下吧,今晚我和南宫守灵。”
“你的身体……”姬夫人有些迟疑。
“夫人放心,只守一夜,其他的……南宫师侄代劳吧。”秦绾道。
“弟子义不容辞。”南宫廉沉声道。
“你有数就好。”姬夫人沉默了一下,还是点头许可,招了招手,示意其他人跟她出去。
秦姝张了张嘴,却被苏青崖眼明手快地拉了一把拽了出去。
秦绾是关门弟子,情同祖孙,南宫廉是亲传徒孙和继承人,他俩为墨临渊守灵是天经地义,其他任何人留在这里反而不妥。反正秦绾也说了,只守一夜,无论如何,这点纵容还是要给的。
顶多……事后多扎她几针就是了。
秦绾点上香,静静地在灵前跪好,这才拿出姬夫人交给她的信。
师父的……遗书?真是早就算计好了啊。
“不看看师祖写了什么吗?”南宫廉看她似乎盯着信封发呆,下意识地提醒了一句。
“哦。”秦绾回过神来,这才抽出信纸。
薄薄的一张纸,看着就不像是长篇大论,但完全展开的时候,秦绾还是愣住了。
尽管知道师父不会在遗书里还啰啰嗦嗦嘱咐她一堆,可只写了两个字,是不是太敷衍了?
“明、照。”南宫廉念了一遍,挠了挠头,茫然道,“什么意思?”
秦绾抿了抿唇,淡然道:“《礼记·经解》有云:明照四海而不遗微少。《韩非子·奸劫弑臣》也有‘故身在深宫之中而明照四海之内,而天下弗能蔽弗能欺者,何也?’之句。”
“哦。”南宫廉也不是不学无术,至少勉强听得懂,然而还是不明白,师祖留下两个字有什么用意?
“我及笄之年,师父赐字‘紫曦’,取紫气东来,晨曦微明之意。”秦绾答道。
“啊……”南宫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毫无异状的小腹。
“可惜,师父是等不到世子及冠之年了。”秦绾一声叹息,尾音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题外话------
啊……于是这一卷完结了,明天终于可以开新卷了!这几天的章节修了又修改了又改,废掉的字比发出来的还多,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师父的。只是我这个人吧,真心不喜欢童话,这世上的事,太过圆满就是假。凤凰花能救回你们喜欢的沈大侠嘛,也不算毫无用处啊,凤凰花开为谁,一早就天注定。
☆、第一章 三年
时光匆匆,一瞬三年。
京城的繁华仿佛从未改变,早春的气候宜人,桃花盛开,醉白楼的桃花酥鱼依旧是京城一绝。
不过这一日,宽敞的大街上空空荡荡,反倒是路边的酒楼、茶楼、店铺挤了满满当当的人,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请问,今天京城这是怎么了?”醉白楼一楼大堂里,一个外地客商好奇地拉着店小二的问道。
“客官是刚刚进城吧?”小二眉飞色舞道,“您知道咱们东华的海军吗?前些年打垮了南楚水师的那个!”
“那哪儿能不知道。”那客商一拍大腿,兴奋道,“不瞒你说,我就是宁州人士,镇海将军嘛,不但知道,当年还见过一次呢!”
“真的?那位镇海将军什么模样?”同桌的几人闻言,都一脸的兴趣,连邻桌的客人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提问。
“听说镇海将军身高八尺、很是威猛,善使一口环首大刀,力大无穷!”
“你说的那是海盗吧?”
“嗨,我也听人说,言将军一把络腮胡子,长相威猛,在沿海一带能止小儿夜啼。”
“唉?可言将军不是世家子弟嘛,哪能长成……那模样。”
“什么什么?世家子弟?不是洞仙湖水寇被招安的吗?”
“那个……”眼见他们居然越说越开了,最开始说话的那客商一脸的尴尬。
“言将军来了!”忽然间,门口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顿时,众人“哗啦”一下,争先恐后地往门窗涌过去。
“这是?”那客商目瞪口呆。
“客官有所不知,三年前言将军引军出海,远渡扶桑,历经三年才呈上捷报,收复扶桑全境。”小二笑吟吟地说道,“海军今日回京献俘,这里是必经之路,这些人啊,都是来看言将军的,还有来看扶桑人的。”
“扶桑人不就是倭寇吗?有什么好看的。”客商不解道。
“这您就孤陋寡闻了,咱们言将军可是将扶桑女王给抓回来了,他们都是来看女王的!”在柜台后拨算盘的掌柜抬头插了一句。
那客商也被说得好奇心起,走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去。
果然,没一会儿,就见一支军队从街角那边走过来。为首的是一匹黑色的骏马,而骑在马上的并不是众人想象中的虬髯大汉,甚至看不出来像个将军,而更像是出游的王孙公子。他身后不远处的一骑则是个更文弱些的少年,看起来顶多就弱冠之年,甚至比很多赶考的书生都年幼。
因为是水军,所以骑马的不多,怎么看也就只有七八个将领,要说最威武的那个倒确实是膀大腰圆满脸大胡子,可人家身后的军旗上明明写着个“邵”字啊。
而水军的装扮也和百姓平时熟悉的禁军大不一样,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士卒身上穿着的都是皮甲,而非铁甲。
“哪个是言将军啊?”百姓们议论纷纷。
“最前头哪个!”有认识的答道。
三年前言凤卿接受招安时也曾入京城授官,并不是真没人认识他。尤其出入红袖楼的纨绔子弟,不少还记得当年那个被摄政王妃扒光了扔到大街上的奇葩!
“哇……好俊俏的后生,真是将军?”
“当然,言将军可是公卿之后!哎……你们看,那个不是三年前的陆探花吗?”
“好像真是!”
“哪个是扶桑女王?”
随着军队的前进,一辆特别的马车慢慢经过醉白楼门口,引起百姓一阵惊呼。
倒不是这扶桑女王长得有多奇怪,事实上,扶桑和中原人单论长相倒是不太容易看出区别。然而,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用囚车将女王押解京城——好吧,俘虏本该用囚车押送,倒也没什么不妥,可问题是,这扶桑女王站在囚车里,脖子和双手被死死卡住,动弹不得,可却不像一般的俘虏那般狼狈,反而干净整洁,一身大红色的华丽长裙,满头珠翠,若非身下的囚车,说是囚犯,倒更像是要送入宫中的妃子!
当然,若是真对这位女王心存好感,却也不必用囚车游街的折辱,反正是个女子,战利品而已。
所以说——
到底谁出的主意,弄得如此不伦不类?
不知不觉间,连百姓的议论声都小了下去,无数人目瞪口呆。
而就在这时,众人却听到二楼的窗口处传来“哎呀”一声惊叫,然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原本,押送俘虏上京,军队还是会严加戒备,提防有漏网之鱼劫囚的,可一来囚车附近的军士已经看过,窗口大多是妇女孩童,二来众所皆知醉白楼可是摄政王妃的产业,怎么可能有匪徒隐藏其中?
然而,就这么一疏忽,那东西不快不慢地掉下来,“啪——”
正好砸在囚车里的扶桑女王头上。
“怎么回事!”前方的邵震拨马转了回来。
“邵将军,这……”囚车旁边的士兵一脸难以言喻的尴尬,指了指女王,让他自己看。
“;……¥%%¥%¥¥%”扶桑女王愤怒地涨红了脸,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扶桑语。
邵震凑过去看了看,也不禁汗颜。
那砸到扶桑女王头上的竟然是一块尚未切开的白糖糕,原本有碗口大,这会儿碎了大半,这东西又黏腻,半干不湿地糊了女王一脸,原本盛装打扮的美人顿时变得极为可笑。
东华的百姓可没有对倭寇心存怜悯的,原本也是因为女王好歹是个女子才没人砸点臭鸡蛋烂番茄的,但看见这一幕,围观的人先是安静了一下,随即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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