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远昨夜自初七那里听了始末,不禁面露不豫。
万俟邑看着余家兄妹的脸色,心中生出些疑虑,忙问:“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弦合犹豫地看向兄长,又将视线收回,吞吐道:“万俟大人也不是外人,告诉您也无妨……”
她将吴朱轩上门拒婚的事娓娓道来,末了,又说:“其实大姐姐也不是非吴家不嫁的,可这事忒别扭,母亲有意要娶,儿子却又偷跑过来说别答应,反把我们家夹在中间,不知该如何了。”
万俟邑一拍案几,铮然怒道:“吴家欺人太甚!那吴朱轩是个什么东西,敢这般羞辱将军府,我这就去找他算账去。”说完就要去取挂在陈架上的佩剑。
弦合拦住他,温声道:“找他算账自然容易,可爹爹一心想与吴太守结亲,若是与吴家翻了脸,岂不坏了他的大事。”
她将话说得隐晦,点到为止,万俟邑虽刚勇,却不是莽夫,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吴朱轩是昨日来的,过了一个晚上,余大将军若是想给女儿主持公道,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动静?
他隐而不发,是还想和吴家结亲,故而才不想把事情闹大。
万俟邑与余思远相交的时日不算短,对余家内宅里的事情多少知道些,余家兄妹虽是嫡出,却不得重视。可没想当爹的竟这般狠心,能为了自己的权势富贵把女儿往火坑里送。
他生出些义愤,可又觉得到底是人家的亲生父亲,不好由得他这个外人褒贬,便放下佩剑,忿忿地坐回来。
弦合察看着万俟邑的神色,觉得时机成熟了,便试探着道:“不能坏了爹爹的大事,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姐姐受屈辱,所以需想个两全之计,计策是有,可是弦合势薄,需得人帮衬些……”
万俟邑忙拍着胸脯说:“三姑娘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弦合展颜一笑,朝他微伏了伏身,细声道:“那就有劳万俟大人了……”
天边的晨光穿透薄曦,微微杳杳地洒向大地,在雪色的映衬下显得纯澈澄净。
仆人将门前的积雪扫干净,推开门栓,朱门缓开,余思远和万俟邑从里面走出来。
万俟邑回想着刚才的情形,颇有些意外道:“你三妹妹当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虑事有勇有略,真像排兵布阵一样。”
余思远缓慢行走,脚踩在路面的薄绒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边走边想,也觉得弦合自从被陈麝行绑过一回儿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的弦合爽朗又莽撞,像一头憨态可掬的小狮犊,横冲直撞的,就算撞的满头血都不一定知道回头,作为兄长时刻都要提防着她会不会闯祸。如今她却好似成了个长袖善舞的女谋士,每行一步都思虑周全,说起话来切情切里,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他一面为妹妹的脱胎换骨而欣喜,一面又有些心疼。父亲虽待他们疏远,但他只这么一个同胞妹妹,想凭自己之力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无忧无虑地度过闺阁少女的时光。
她突然这么懂事,亦兄亦父的他既失落又伤慨。
那边万俟邑全然未察觉余思远的内心活动,只和他一起站在门前等着小厮从马厩牵马过来,回味起刚才弦合对她的温言软语,不禁心荡神驰,摸了摸下腮,粗粝的胡髭扎手心,精神一凛,陶醉笑道:“你三妹妹从前从未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话,她……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余思远尚在思绪中难以自拔,被他一句‘看上我’惊得立马回神,仔细打量了一番万俟邑,见他跟头雪狮似的浑身圆润壮硕,脊背平阔,腹部突出,跟怀了五个月似的。又想起自己那纤细娇俏的宛若玉芝清岚的妹妹,只觉得惊悚,不禁冒出些冷汗,一哆嗦,左顾右看,想找池子水让万俟邑这厮照照自己。
找了半天没找到,却看见江叡从西面走过来。
他修身玉立,气度温儒,只是拿帕子捂住鼻子,抽噎着,像是着了风寒。
余思远和万俟邑忙上前鞠礼,江叡虚弱地将帕子拿开,端袖向他们还礼。还礼的空档,鼻子吸进冷风,还打了个喷嚏。
银鞍跟在江叡身后,双手交叠放在衣前,神情很平淡。心中腹诽:着了风寒吧,让你浪,大晚上睡觉不关门,不关窗,真是脑子秀逗了。
余思远对江叡表现的万份关切:“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江叡想起昨夜,深深的屈辱感陡然袭来,他恨屋及乌,避开这罪魁祸首的兄长的搀扶,颇为冷淡地说:“天气凉了,着了风寒不是很平常么?”
余思远大条,没察觉出他对自己的抗拒,只是看了看他单薄的衣装,劝道:“你该多穿些才是。”
江叡极想结束这个话题,一眼瞥见万俟邑站在身侧,敷衍地问:“我看你们刚才交谈甚欢,都在说些什么?”
转回这个话题,余思远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万俟邑却深陷桃花梦里难以自拔,只觉周身旖旎,笑呵呵道:“我们在说余家三姑娘,她兴许是看上我了。”
第5章
余思远一听这大老粗说话没个节制,恐在江叡面前毁坏了自己妹妹的名声,忙摆手道:“没这回事啊,我家妹妹只是待人温和有礼,对谁都是一样的客气,令姚兄误会了才是。”
江叡本拿帕子捂着嘴咳嗽,听万俟邑说弦合看上他了,动作一滞,正斜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万俟邑,遍观尊容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看上你?余弦合还不至于眼瞎。
他暗中腹诽了一句,就听余思远在夸赞自己妹妹‘待人温和,对人客气’……想起刚及笄时的弦合,恣意飞扬,热情爽朗,颇有仗剑走天涯的侠女风范,绝对跟温和、客气搭不上边。
江叡不禁疑虑,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弦合昨夜没有去找他,为何她在别人的嘴里跟从前判若两人……
这样想着,余思远和万俟邑的小厮已经马牵出来,万俟邑却不肯罢休,察看着两人的神色,很是不忿地念叨:“余家妹妹怎么就不能看上我了,我好歹也是年少有为,算是魏地俊彦吧。”
余思远和江叡都不说话了,两人默默地对视一眼,心中想这人莫不是对俊彦有什么误解……
最终还是余思远打了个圆场,结束了对弦合的议论,跟随江叡回魏侯府。
魏侯江砚道急召江叡回府,并召集了军中三品以上的全部武官和一些重要职属的官吏,是因昨夜山越人奇袭魏地在泉州最大的粮仓通济仓,将之劫掠一空。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劫掠了粮草,这说明山越极有可能会发动对魏地大规模的攻伐。
大周近来对魏地迟迟不派质子入长安深为不满,而西面的楚地又蠢蠢欲动,觊觎魏地的荆门四郡,几乎是腹背受敌,若是再自内部出现叛裂,后果不堪设想。
江叡三人到魏侯府的议事殿时,外面游廊里已站了许多武官。他们本是在交耳相谈,一见江叡,许多人住了口,纷纷来向他见礼。
随意寒暄,所说不过是山越的战事,但都点到为止,鲜述己见。
万俟邑一扎到人堆里,就要去和袁夫人派系的官吏打招呼,而余思远则规规矩矩地跟在江叡身后。
侍从说魏侯在里面召见越州太守齐世澜,令众人暂且等候。
余思远跟着江叡在游廊上站了一会儿,发觉犄角旮旯里站着的几个侍女小厮冲自己指指点点,而后将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照侯府规矩,初七只能在门房等候,不能跟着进来,余思远不能派人过去打探他们说什么,而自己也不能自降身价往仆役堆里去,只能远远看着这些人行径蹊跷,无从知晓原由。
这样持续了一阵儿,江叡也注意到这些仆从了,他站在游廊垂荔的阴翳里,俊秀的面容微凛,眉宇蹙了蹙,抬手将银鞍招过来附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银鞍敏捷地避开众人视线,装作不经意地靠近那些仆从,倾着身子打探了一番,才慢慢地踱回江叡身边。
“陵州都传遍了,说是吴家大公子不愿与余家结亲,亲自上门拒婚……”
江叡一怔,他只知前世余姝合嫁给吴朱轩后夫妻不睦,姝合饱受磋磨,最后凄凄惨惨地跳井自尽,竟不知那之前还有这一段。
就算有,前世应也是悄无声息的,事关两大公卿世家的颜面,该小心捂着不愿张扬出去,怎么这一世倒传得沸沸扬扬,连侯府里都听到风声了。
余思远在一旁听着,想起之前弦合幽转隐秘的布置,心中有些许明了,不禁暗自喟叹,妹妹可真是兵行险着,万一让父亲知道了绝不会与她善罢甘休。
两人各怀心事,绘着鸟兽云纹的门推向两边,齐世澜持着玉笏自里面出来,微微欠了欠身,道:“三公子请,侯爷召见。”
江叡一颔首,抬手正要推门,齐世澜凑到他跟前,几乎贴着他的侧身低声道:“山越祸患难除,必事倍功半,三公子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齐家与裴夫人是表亲,按照辈分来算,齐世澜是江叡的表舅,在门阀分明、派系林立的魏地,齐家一直都是江叡的背后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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