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那名去衙门请宋德容的心腹便回来了。只是他却并未带回宋德容,而是回话说宋德容去视察海防了,如今并未回来。衙门中人说,按着往日的情况看,最快也要傍晚回来了。
知道宋德容不能赶回来,许楚跟萧清朗也不再耽搁,只去寻了宋夫人简单说了几句,就提起要去拜访宋老夫人跟宋老太爷。
宋夫人碍于老夫人的病情劝阻了几句,见二人并没有打消拜访的念头,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带着俩人一路往那处院子而去。
“听说姑娘在房顶发现了线索,可以证明凶手身份?”宋夫人面带好奇,感慨一声说道,“却不知哪人是谁,为何在府上如此作恶?”
许楚说道:“此物还需宋大人回来看过再说,只是凶手作恶的缘由,我也未能想通。”说到这里,她干脆反问宋夫人道,“若是夫人的话,夫人会因为什么而一度行凶?”
宋夫人当下一惊,脚步都紊乱起来,若非身后的凤儿眼疾手快,只怕就要打个踉跄了。
她错愕的看着许楚,见她眼底清亮冷静,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顿时间,她将要迸发出的怒气就熄了下去。她勉强笑道“是我失态了,只是姑娘此话未免让人多想…………”
“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许楚风轻云淡的收回目光,轻轻颔首致歉。
倒是一旁的凤儿护主心切,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哪有这么问话的啊,我家夫人最是心善了,怎么可能杀人嘛。”
一直厚着脸皮跟在许楚身后想要观摩她一举一动的李仵作,此时却在心里揣测起许楚这突如其来的话的用意来。他活了几十年了,就算验尸手段没有她高超,可看人却是颇为准当的。
眼前的许楚绝不会是信口开河的人,她要问话,肯定是有深意的。
当然,他现在是想不明白,就好比他到现在都不懂,她到底是怎么凭借几个脚印推断出凶手特征的。
要是这些事儿搞不清楚,只怕就算回去了,破案了,他心里也得记挂一辈子。
接下来的,倒是一路安静。宋夫人是不想再与许楚搭话,而一贯叽叽喳喳没完的凤儿,则是为着花房的事儿闹心,又对许楚刚刚对夫人无礼的事儿耿耿于怀。
临进老夫人的房间时候,就见一个婆子正踮着脚用铁锥拨弄房檐下的柱子。看起来,还颇为费力。
“大娘这是在做什么?”因被挡住了去路,许楚便随口问了一句。
“哎,还不是灯笼里的蜡烛烧尽了,落得柱子上哪都是蜡块。管家说,今年采买的煤油跟蜡烛量不多了,让我们能省则省。这不,白日里要把蜡块收起来,待到夜里添火时候再用。”
许楚颔首,并不在意的又提醒几句。
就在这个空当,楚大娘扯了扯凤儿,一脸憨态和蔼的模样询问此处可否有茅房。凤儿看了看自家夫人,就指之前跟她一同查看花房的那名婢女带路。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因为此时,几人已经看到了想要出门的老夫人,而老夫人的右脚赫然有些跛着。
许楚眼睛微微眯起,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宋老夫人,随后对她身后的管事儿婆子问道:“大娘,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唉,昨夜寻到老夫人后还好着呢,哪成想今早时候老夫人又犯病了,往外跑的时候绊到了门槛上,右脚脚踝直接砸在了门框上,当时就出血了。”
许楚上前几步,正好扶助宋老夫人。顺带着,目光落在了她的脚踝之上。
那处裹着白色纱布,显然是上过药了。可奇怪的是,那处伤痕边上的肌肤,似乎有些蜕皮的情况。
相比于上次来老夫人的房间,今日房间里似乎更加沉闷,甚至还有一种古怪的烟熏味道。
许楚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火笼,却见里面的炭火虽然有些淡了,可那灰烬却是白色的。应该是上好的银炭,且没有如此呛人味道的。
她自开始验尸第一日开始,就知道,所有的异样都不一定是巧合。更何况,此时她已经想起了这股味道在何处闻到过。
萧清朗对她微微颔首示意,使得她的目光跟着看向梳妆台前,却见其上还有些未被擦拭干净的灰烬。
许楚上前几步,那股子檀香味越发浓重起来。很明显,曾有人在这里燃过香烛……
老夫人的房间之内,怎么会有香烛痕迹?明明一无牌位,二无菩萨佛祖。
“老夫人有烧香的习惯?”许楚收敛了疑惑的神情,看向管事婆子问道。
“是啊,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不过老夫人也就是在屋里烧些香纸烛火,并不去寺庙佛堂供奉。”那婆子叹口气,想来也很是困扰,“我常说老夫人这是为双娘那丫头祈福呢,毕竟那么多年了……”
“其实若是双娘还在,有她日日陪着老夫人,老夫人如何能到这等地步。”她说着,就不由得跟着抹了抹眼角,苦笑道,“如今老夫人脚踝险些断了,可也不见府上的谁来关切一番。”
她言语中多少有些为自家老夫人鸣不平,本该是宋府上下恭着敬着的人,偏生却受尽了冷待。就算份例没少,可待遇上却还抵不上老爷后宅的一个姨娘好。
就在这个时候,楚大娘也跟那名丫鬟也回来了。许是听到了管事婆子的话,当即笑道:“年纪大了,稍微一点伤势都不能轻视。老姐姐说老夫人的脚踝受伤,还出了血,不知大夫是否说伤到骨头没有?”
“这倒是没说,只开了止血的膏药罢了。”
那管事婆子也当真有些心力交瘁,一个老夫人一个老太爷,再加上一个宛若孩童的智儿。就算以前有天大的情意,也早就磨灭了。不过她到底还守着本分,念着主仆情意,连声让楚大娘帮忙瞧上一瞧。
楚大娘也不管老夫人的推阻,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眉目和善的安抚道:“老夫人尽管放心,我虽然不抵那些名医,却也常年行走在富贵人家后院。”
然而无论她怎么说,老夫人都不肯让她靠前。甚至,一度喊着“双娘的鬼魂”,张牙舞爪的要扑向楚大娘。
第二百一十章 一只耳珰
电光火石之间,许楚骤然想通了老夫人房间中的异样。她神色肃然的看了萧清朗一眼,而萧清朗瞬间意会后退两步低声向魏广吩咐下去。
最终,楚大娘到底未能帮她解开裹在脚踝的白布查看。不过,她还是对许楚暗暗点头,意味不明的打了个眼色。
离开宋老夫人房间,几人又去了老太爷房间内。而这一次,楚大娘倒是安稳的帮他看诊了,只可惜最终还是得了病入膏肓药石无望的结论。
“若说症状的确是没有差错,可是脉象却有些凝涩诡异。”楚大娘皱着眉头,深思一番,探身往其长强与人中二穴看去,果然见其上有细小的疤痕。“是银簪,有人用银簪刺了老太爷的长强与人中穴位。”
“会不会是周大夫?”许楚问道。
楚大娘摇摇头,“一般受惊吓者,不昏死不会强行刺着两处。而且看其痕迹,并非医者所用的银针,而是女子佩戴的银簪之类的物件。更何况,周大夫所携的脉案,我也曾看过,他并不曾为老太爷施针救治。”
这会儿许楚也稍稍回味过来,就算周大夫为他针灸过,也不该在两处穴位上留下那般明显的疤痕。
就在许楚几人要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宋老太爷咿呀咿呀努力说着什么。许是费力,又或者担心旁人听不懂,他整个人都激动的颤抖起来,头也用力摆动。
“老太爷可是有什么话说?”许楚柔声安慰道,“你莫着急,我且听着呢。”
宋老太爷眼角流下两行浑浊的眼泪,眼珠子一个劲儿的往枕头一侧瞟去。
许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那枕头角似乎露出个一段褪色的暗红。她犹豫了一瞬,倾身上前欲要伸手将那东西取出。
却不想,就在她上前的一瞬,忽然一股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腥臭,还有说不出的腻味中药味。
她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可在对上老太爷羞愤欲死的神情时候,还是心软的忍住没有捂鼻。
“是个香囊?”许楚迟疑一瞬,见宋老太爷面如死灰,却还是定定的看着她跟那香囊。于是,她手上微动就将香囊打开,继而开口朝向往手心里倒去。
却见里面除了一些早已没有味道的白芷跟香料之外,竟然还有一支这段的簪子。那簪子许是有些年头了,早已有些失了颜色,可簪子之上的菊花却依旧栩栩如生。
“这是黄花。”萧清朗凝视着那支断裂的簪子良久,缓缓问道,“敢问老太爷,这是否是黄花满泛渊明酒,白发仍簪子夏冠的意思?”
宋老太爷艰难的眨了眨眼,静默一瞬,才挣扎着嗯了一声。这一句,倒是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的确是认下的意思。
花簪并不少见,多是男子取悦女子或是定情所用。且簪子多代表正妻,若富贵官宦人家丈夫赠女眷礼物时候,也多按此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