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去了,这般气喘如牛?”慕容泓坐在书桌后,有些疲惫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眼不抬地问。
“陛下,嘉容……”长安试着开口,却又有点开不了口。
慕容泓手一顿,抬眸看她,问:“嘉容怎么了?”
“奴才能不能问问您,为何要将嘉容关到廷尉府去?”长安艰难道。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这么问,可是,嘉容啊……
“不是关到廷尉府,而去押去兖州战场,祭旗。”慕容泓语气淡淡道。
虽然早就猜测过慕容泓最后很可能这么对嘉容,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长安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无动于衷地去接受。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团乱。
“你那是什么表情,跟要哭出来似的。别忘了她是逆首之妻,朕对你和她来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朕相信你做事有分寸,别告诉朕你对她动了真心。”慕容泓盯着她道。
长安抿了抿冰冷的唇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陛下,奴才得到消息,赵王上报的开战理由是假的。”
“哪来的消息?”慕容泓问。
“……钟羡给的。”此事太过要紧,长安不能瞒他。当然,实话实说的另一个理由是,如果编谎,她没办法自圆其说,这消息毕竟来自兖州。
“所以,你和钟羡私下见面了?”慕容泓表情未变,但眼神明显冷了下来。
第294章 兵锋所指
长安见他话题居然转到这上面,耐了耐性子,道:“他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向您汇报,关于刘璋的。因为您不见他,所以才托奴才转告。”
“但是你在去见他之前并不知道他找你所为何事。”慕容泓道,“你知不知道,内侍私会外臣,乃是死罪。”
长安看着他,道:“奴才知道奴才逾矩了,过后您想怎么处置奴才都成。但至少您该先听一听他带来的消息,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
“真相?你以为朕不了解真相到底是什么?”慕容泓手指着兖州方向,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他刘璋到底是什么东西么?”
“他不是第一次挑衅朕了,而这次,赵枢他们想让朕接受他的挑衅,不管是借赢烨之手除掉刘璋,还是借刘璋之手将朕拉下皇位,他们都乐见其成,这就是真相!”
慕容泓站起身,走到长安面前,以一种冰冷到骨子里的表情低声道:“战就战,朕虽晕血,但朕从来就不怕流血。朕告诉你,就算朕最后输了,太后、赵枢、慕容怀瑾,端王,包括刘璋之流,他们一个都别想活,统统都得给朕陪葬。大仇得报江山易主,对朕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至于赢烨,朕或许杀不了他,但朕能杀了他至爱之人,让他余生都如朕此刻一般活着,想来也甚是痛快!”
“所以,您……想和太尉做这一笔交易?”长安知道,太后和端王,慕容泓或许能够利用自己的力量去暗杀,但赵枢和慕容怀瑾,要杀这两人,目前盛京只有钟慕白才办得到。只要慕容泓手中那半块虎符一交出去,京郊的三大营便完全受钟慕白控制了,到时候以清君侧之名纵兵入城,再将城门一关,想杀谁杀谁。
“怎么?不好么?到时候站在这儿跟你说话的人就是钟羡了。他性格好,比朕好伺候得多,你的日子比之现在只好不坏。若让他知道你是女子,说不定还能给你个太子妃当当,毕竟他钟家有兵权做后盾,底气比朕硬多了。”慕容泓说完,回身走到书桌前,一手扣在桌角,背对长安。
“去他妈的太子妃。”
慕容泓怔了怔,倏然回身。
“陛下,您确定您现在是清醒的吗?您现在做的这一切决定,都是您真正想做的吗?您是真的被逼到走投无路了?还是……只是一时冲动,想解脱而已?”长安问。
慕容泓用冷漠掩盖着心灰意冷,反问:“对你来说,有区别吗?”
长安看着他。
慕容泓与她对视半晌,终是受不了她的目光,转过身走到书架前。
长安沉默了一阵,道:“陛下,奴才知道您最近很累,也知道您打心里厌恶您现在面对的这一切。可是,在其位谋其政,您可以做得更好的,只要您愿意。”
慕容泓背对着她,不说话。
长安垂下眼睫,道:“奴才并非要为嘉容求情,奴才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您将她留在宫里是为了保她一命。奴才只是觉得,您与其用她祭旗,还不如用她和赢烨交换粮食,或兵器,或土地,不管哪一样,都是可以切切实实地削弱赢烨的实力,让我们的军队更有胜算的。您何不一试呢?”
“你知道赢烨是什么样人的吗?”慕容泓缓缓回过身来,“在嘉容的口中,他只是一个情种吧。朕来告诉你他是什么样的人。”
“赢烨,家将出身,在颍川郡被起义军攻陷,其家主颍川侯身亡后,他带领三百陶家军固守槐城,与当时韦邑的起义军对峙了九个月。因东秦的援军久候不至,以推翻东秦统治为目的的各地起义军却渐成燎原之势,他不得已接受了韦邑的招降。
赢烨战力过人勇冠三军,且为人十分仗义,很快,他在军中的威望就超过了韦邑。韦邑不甘自己的位置就这样被赢烨取代,遂和心腹密谋除去赢烨,不料自己却被心腹所杀,赢烨得了他的军队,自此走上了争霸天下的征程。
我兄长之前一直没见过他,但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原因无他,凡是以少胜多的战役,十场里面至少有七场胜方是他。当然,他也并非百战百胜,他也有战败之时。但与众不同的是,哪怕输得只剩几百人,他总是能很快就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最后的五年中,他是朕兄长最大的敌人。他是个实力和运气都不欠缺之人。朕的兄长曾这样评价他。
这样的男人,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带着二十万军队困守荆益二州两年,简直是匪夷所思。就仿佛,遇到了朕,他就耗光了他所有的运气一般。”
“朕永远不可能把嘉容活着还给他。”慕容泓以一种洞彻长安内心的目光看着她,“朕也永远不会变成他那样的男人。”
长安移开目光,道:“陛下无需多虑,您原本就不是他那样的男人。既然陛下心中已有定算,奴才就不多言了,奴才告退。”
“等等。”慕容泓唤住她,“私会外臣之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过了两日,押嘉容赴兖州的人选刚刚敲定,潭州那边忽传来战报,言称原云州刺史,如今的叛贼朱国祯听闻大龑将对赢烨用兵,竟趁机攻打潭州。
慕容泓闻言勃然大怒,立刻决定暂停对赢烨用兵,转而将兵峰对准了云州。除了讨逆之外,他还有个谁也反驳不得的理由——大龑现在需要盐,而云州,产盐。
盛京城南一条小巷尽头的院中,孟槐序进了内堂,解开戴着风帽的大氅,仆人立刻过来接了去。
内室,早已等候在此的客人见他来了,忙上来行礼道:“属下参见亚父。”
孟槐序示意他坐下,问:“主上可是为了皇后之事派你前来?”
“正是。主上听闻狗皇帝要将皇后押赴兖州,准备在半途劫人,想请亚父配合。这是主上的亲笔信。”那名男子恭敬地双手递上一封信。
孟槐序接过,拆阅后,抬头对那男子道:“你远道而来,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会将我的信交由你带回去给主上。”
男子领命,退出内室。
孟槐序的心腹黄殊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对他道:“先生,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此次定然万无一失。”
孟槐序有些疲惫地摆摆手,道:“都撤了吧。”
黄殊惊诧:“先生,敢问为何?咱们为了这一天,可准备了数月之久。”
孟槐序道:“慕容泓不会对益州动兵了,他要攻打云州。”
黄殊愣了半晌,道:“也就是说,皇后不会再被押去兖州了?咱们之前的所有准备,都白费了?”
“小皇帝不简单呐!”孟槐序叹道,“我敢说,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许是在他接到刘璋的战报时就已经定下了,如若不然,世上哪有如此凑巧之事?”
“先生的意思是,此番云州的战端,乃是小皇帝自己挑起的?”黄殊问。
“和刘璋一样,如法炮制。好在此番皇后被关押在廷尉府时我们没有轻举妄动,如若不然,只怕会损失更多。”孟槐序目色阴沉,“这样一个人,若等他坐稳帝位再来对付荆益二州,主上便真的危险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黄殊忧心道。
“必须尽快杀了皇后。”孟槐序从未想过,杀那个愚蠢的女人对他来说竟然会是这样困难的一件事。
“可是凡是我们能想到的方法都已经试得差不多了。如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可用之人能接触到皇后。”黄殊道。
“只要人活着,办法总归会有的。”孟槐序静静道。
入夜,长安正在灯下整理着从刘光初那里了解到的赵王府人物关系图,耳边忽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将纸笔收好,问:“谁?”
“是我。”门外传来嘉容抖抖索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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