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翔低着头道:“陛下大婚,属下要确保陛下与皇后所到之处绝对安全,人手不够,遂将保护长安的侍卫暂时调了回来。”
“说实话!”慕容泓“啪”的一声将原本握在手中的玉如意拍在了书桌上,惊得一旁正在小憩的爱鱼忽然抬头向这边看来。
褚翔咬了咬牙,双膝着地向慕容泓跪下,道:“属下不想陛下被人非议,所以撤回了保护长安的侍卫。”
“你说什么?”慕容泓瞪着他。
褚翔硬着头皮道:“属下们为了陛下,早就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长安他身沐皇恩,理应与属下们一样。陛下如此紧张,莫非对他真有外间传言的那种感情?”
慕容泓一怔。
“以前您未大婚,属下对您与他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未见。可如今您大婚了,若是再与他这样下去,万一影响到您与皇后,与妃嫔之间的关系,您让大臣们怎么看您?让百姓们怎么看您?属下再做不到坐视不理了。”
“你放肆!”慕容泓愠怒。
“不管是属下的娘,还是先帝,临终前都曾嘱托属下要好好照顾您,除非您杀了属下,否则属下必得不辱使命。”褚翔倔脾气上来,梗着脖颈道。
褚翔的娘,是慕容泓的乳娘。虽然乳娘在他这种身份的少爷面前并没有多少地位,但慕容泓从小没娘,乳娘对他尽到了半个母亲的职责,至少在生活上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这份情,他还是记的。
沉默片刻,慕容泓放缓了语气,道:“起来吧。”
褚翔站起身。
“郭晴林之事,不能牵扯到长安身上。朕需要她活着。”慕容泓道。
“可是,她说要把蹴鞠队里连袁冬在内的四个人交出去。”褚翔道。
慕容泓眉头微微一蹙,思虑半晌,道:“照她说的办。到午时,就去通知卫尉所郭晴林失踪一事,同时知会长信宫。”
褚翔领命,退出内殿。
慕容泓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迎着侵肌裂骨的寒风冷雪,第一次清晰无比地意识到,他想让长安活下去,想让她一直陪着他,他就必须放权给她。
中午,卫尉所得了郭晴林无故失踪的消息,韩京带人来长乐宫调查此事。他问了昨夜紫宸门上守夜的侍卫得知昨夜郭晴林独自一人出了长乐宫之后便再没回来,而半夜却有四个蹴鞠房的人带着铲子出去过。
韩京当即将蹴鞠队的人召集到一起,找出了袁冬与另外三个参与埋葬郭晴林的太监,问他们昨夜半夜带铲子出宫做什么去了。
袁冬不吭声,这种事情,原本就是一旦被人发现,就没办法自圆其说的事。
见袁冬不吭声,其他三人也不敢吭声,于是韩京下令将四人押去掖庭局诏狱里头审问。
与此同时,掖庭局门前的桃树下,长安正与鄂中说话。
“鄂公公,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大司农之子慕容珵美公子,是如何中毒的呀?”事到如今,长安也没心思跟他绕弯子了,开门见山道。
鄂中讪讪道:“安公公此言何意?杂家闭目塞听,连慕容公子中毒之事都不知晓,怎能知晓他是如何中毒的?”
长安笑了起来。
鄂中被她笑得心中发毛,强忍着问:“安公公缘何发笑?”
“鄂公公怎会不知呢?那毒,可就在你案上放着呢,回去好好找找,嗯?”长安拍拍他的肩,转身就走。
鄂中惊疑不定地看着长安的背影,心中挣扎片刻,在长安快要走出视线时,拔腿追了上去,道:“安公公,请留步。”
长安回身看他。
“不知安公公今日特意过来与杂家说这番话,是何意思?”鄂中问。
“杂家是何意思,鄂公公当真不知?没关系,无所谓,只要你从这个位置上下来了,你知或不知,生还是死,杂家都不关心了。”
长安说完,刚欲回身,鄂中一把扯住她的袖子,道:“安公公……”
话刚开了个头,长安手一抬,将袖子从他手中抽出来,挑着眉毛道:“鄂公公,杂家给过你机会的,忘了?是你自己不要。你以为你有本事瞒得过我,你以为那边能罩得住你,也不睁开眼看看这到底是谁的地界。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太晚了,好自为之。”
“安公公,奴才是迫于无奈,是他们先来找奴才的,奴才一家老小都握在他们手中,奴才实在没办法、也没胆量违逆他们。求您看在奴才也为您做过事的份上,再给奴才一次机会。”鄂中道。
长安眯眼:“你这是威胁杂家呢?”
鄂中忙道:“奴才不敢。只是若是奴才出了事,奴才的家人便更没人照应了,求求您,再给奴才一次效忠您的机会。”
“你就不怕杂家方才只是诓你?”
“您上次看着像诓奴才,但这次不像。”鄂中老实道。
长安无语。
“机会是求不来的,这样吧,待会儿会有四名蹴鞠队的人因郭晴林郭公公的失踪被押到诏狱来审讯,我看你表现,再决定留不留你。”她道。
“不知安公公想让奴才做什么?”鄂中问。
“我知道,到了诏狱,犯人的生死不过都在你们拷打的轻重之间罢了。你记住,若是有人招供出郭公公的失踪与我有关……”
“您放心,奴才定不会让他有机会说出对您不利之言。”长安话还没说完,鄂中便急着表忠心道。
长安道:“错了,若是有人招供出郭公公的失踪与我有关,你一定得让他活着,让他招供完整并且有力气指认现场。”见鄂中目露疑虑,长安又道“你现在不必问原因,按杂家吩咐你的办即可。若是卫尉卿想要逼问他们与郭公公失踪无关之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鄂中忙道:“知道知道。”
“在他们没开口之前,拷打可以不遗余力,但一定要做到让他们生不如死,却不能真死,也不能残废。”长安又叮嘱道。
鄂中道:“明白了,安公公您就放心吧,这一套,奴才在行。”
第298章 结仇
午后,莲溪寺以北甜水巷的一处宅院里,北面靠东的厢房内,一位幕僚模样的中年男子刚用过午饭,酒至微醺,正准备上床赴一场好梦,耳旁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进来。”他道。
一名仆人匆匆进门,道:“先生,不好了,刚得到宫里的消息,说是郭晴林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中年幕僚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失踪了,卫尉所都已经介入调查了。”仆人道。
“失踪,好端端的他怎会失踪呢?”幕僚在桌旁坐下,沉思。
仆人着急,道:“先生,您先别琢磨了,赶紧去找三爷吧。若是郭晴林有个好歹,那罗泰……”
幕僚陡然一惊,酒都醒了大半,这才想起如郭晴林那般身份的太监,能是随便失踪的么,只恐八成已经遭遇不测。
他腾的站起身,道:“你说的对,快,现在就去找三爷。”说着直往门口奔去。
“先生,带上大氅,外头可冷着呢!”仆人一边说一边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幕僚的大氅,一转身,却见幕僚已然打开门,而门外赫然站着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
幕僚呆呆地看着那个黑斗篷,直到他伸手扯下落满了雪花的风帽,露出脸来。
“罗泰!”幕僚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他定了定神,讪讪一笑,问:“你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用过饭了吗?你右手不方便,怎不好好在房里休息……”说到右手,幕僚下意识地往罗泰右手看了一眼,一看之下舌头便似被冻住了一般,再说不出话来。
自罗泰右手被废后,他一直视自己的右手为累赘,前两天他突发奇想,自己将自己的废手砍了下来,命人打了个上面带有利刃的可以套在断腕上的铁罩子。
而今,他的右腕上就套着这个罩子,但是按时间推算,他的断腕绝对还没恢复到可以套上这个罩子而不疼的程度。
想起他为何要套着这个铁罩子过来,幕僚顿时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面带惧意地后退两步。
罗泰迈进门槛,面无表情道:“说起右手,我还真是为右手的事来的。我发现自己埋在屋前树下的右手不见了,你瞧见了么?”
随着他的步步逼近,幕僚步步后退,他看着他雌雄莫辨的面孔,那双眼睛平日里分明给人一种女人般明眸善睐的感觉,但此刻,却阴毒得像是这世上最致命的一条蛇。
“你别激动,有话好说,那手、手的事是三爷同意的,我们都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幕僚有些结巴道。
“三爷同意的,那么是谁向他献的策呢?”罗泰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调,脸上也至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可越是如此,越叫人胆战心惊。
“你心里也清楚,皇帝马上要亲政了,若是长安不除,三爷在宫里多年的经营,我们这么多人的心血都可能毁于一旦,就目前的情况下,没有人比郭晴林更适合动手。可如今连你都驱使不动他了,我们才出此下策的。也没让他亲自动手,只让他把人骗到绛雪轩就行了,我也没料到这么简单的事他都做不到。”幕僚边解释边后退,不料被身后的凳子一绊,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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