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方才走时气成那幅模样,只怕明日除族文书就要拟出来了。”张峦笑着说道:“我故意激怒他们,便是不想给此事留有回寰的余地。”
况且,封赏事宜至少也要等湖州事了、刘大人回京之后才能落定下来,故而不急于这一两日。
张老太太点点头,还想多问些什么,却听张老太爷不耐烦地道:“说个没完了,看不出来人家小夫妻想说悄悄话?”
宋氏与张峦互视一眼,一个脸红,一个别过脸咳嗽。
父亲人疯眼睛却挺亮嘛。
“……”张老太太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儿子死里逃生,她做母亲的想多说几句话怎么了?怎么到了这老头子嘴里,就变成没眼色的恶婆婆了!
罢了罢了,儿子本就是给儿媳妇养的,按理来说她是得往后排,这点自觉她还是有的……
张老太太起身,抿唇笑着的纪氏将人扶起来。
张眉娴也红着脸道:“二叔二婶,我也先随祖母回去了。”
张峦与宋氏尴尬地点点头。
张老太爷跟出去,向张老太太追问:“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磕头?”
“滚!”张老太太火冒三丈。
同是做丈夫的,她这个怎么就这么欠揍!
“嘿嘿,那我给你磕一个怎么样?咣咣响的!”
张老太太:“……”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脑子里难道装得都是屎吗!
……
海棠居内,丫鬟们都去了外头守着。
里间隐隐传出低低的哭声来。
宋氏坐在榻上,轻轻拍着趴在她腿上落泪的丈夫的背。
她也在掉眼泪,可尚不及丈夫那般汹涌。
“芩娘,我日日夜夜都想着能尽早回来……”
宋氏擦着眼泪,有几分怨怪地道:“你既平安无事,为何不早些传一封书信回京,也好让我安心,你可知道这些时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听这不满的语气,张峦当即也顾不上哭了,求生欲迫使他直起身,反将妻子拥入怀中,柔声解释道:“先前是怕走漏风声,后来入了府衙脱不开身。再后来事了,我便着人传了,可那送信之人哪里有我走得快?我为了早些回来,马都累死了好几匹——”
咳,屁-股都磨破了!
“怕不是你信口胡说,只想着前程,根本没将我放在心上。”宋氏嘴上这样说,心中却盛满了喜悦。
丈夫能平安回来,其余的根本不重要。
只是夫妻间关起门来,不就是为了说说酸话吗?
“你虽貌比天仙,却也不能这般随意污蔑人!”张峦说着,从怀中取出荷包给她瞧:“我这一片思妻之心,天地可鉴!”
宋氏到底没忍住笑了出声,靠在他怀中,一时也再没了哭意。
“池儿现下如何了?”张峦问起了挂心的正事。
“原本伤得不算重,可人却是不醒,就连大夫也说十分蹊跷。”宋氏直起身,道:“咱们去看看吧。”
张峦深深看她一眼,忽而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芩娘,谢谢你。”
妻子由内到外的改变,他都看在眼里。
宋氏脸一红,道:“谢我做什么,倒是池儿这孩子这些时日帮了我不少忙……真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他。”
“池儿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一家人之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张峦牵着她的手,站起身:“日后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宋氏弯着嘴角点头。
夫妻二人便一同去探望张秋池。
……
京城百里外,一家客栈里,张鹤龄与张延龄正缠着祝又樘要学投壶。
他们知道的,那日便是这位长得好看的哥哥,投壶赢了徐家二公子!
第253章 接你回家
祝又樘瞧着两个活泼的孩子,心中颇有些感慨。
上一世,他这两个小舅子,可没少给皇后惹麻烦——虽无大过,但那些鸡零狗碎而具有荒唐气息的糟心事,从来都不曾间断过。
什么因为斗蛐蛐与人打破了头,在戏楼里吃醉酒大放厥词,亦或是与青楼女子当街对骂……
那些军国大事的折子他偶尔看得累了时,便会让人专拣出弹劾小舅子的折子来看……既解闷又醒神,就跟看话本子似得。
也不失为一项娱乐。
而眼下,皇后口中的两个惹祸精还尚且是个孩子。
嗯……倘若能将这两个孩子教养好的话,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那走吧。”
太子殿下答应了二人学投壶的请求。
当然,教投壶只是个培养关系的陷阱。
张鹤龄与张延龄浑然不知危机在靠近,欢呼雀跃地跟着祝又樘去了客栈后院。
后院中,于定波正面壁扎着马步,脸色累得通红。
倒不是他勤练基本功,而是他犯了错,殿下要他自罚反省来着……
一想到事情的经过,于定波就觉得很委屈!
他今日在客栈大堂中,瞧见一名妇人带着两个男童,这看似寻常的一幕,却引起了他热心老于的注意!
只因那两个孩童不情不愿,其中一个还哭闹不止,二人细皮嫩肉,一瞧便是富贵人家出身——而那妇人气质平平,虽比不上他这般皮糙肉厚,却也绝称不上养尊处优,一双粗手暴露了她的生活习惯。
呵呵,至于长相温和,语气和善……那完全是拐子的必备条件好吗!
他老于这辈子最恨的便是拐子了!
尤其是那妇人眼瞧着孩子不肯走,又招来了一名等在外面的男人过来将孩子强行抱起。
孩子嘴里哭着说“我要找母亲”——这句话彻底触痛了老于心底的柔软,他眼睛一热,上前将孩子抢了过来不说,又将那男人一脚踹飞。
在众人不明所以惊慌之际,因他又喊了一句“这两个是拐子”,以致不少人冲上去围殴二人。
直到张眉寿听到动静,带着阿荔下楼察看……
赵姑姑和那名张家车夫,已被打得鼻青脸肿。
好在经明太医看过,只是些皮外伤。
于定波叹了口气。
不怪殿下罚他,此事确实是他太冲动。
可若下一回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会先将孩子救下,再去弄清真相——毕竟,万一真是拐子呢?
他这边兀自想着,一旁的清羽抱臂倚在栏杆上,闭着眼睛半寐。
另一边,棉花蹲在廊下,正百无聊赖地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看着祝又樘教孩子投壶。
真不知道投来投去有什么好玩儿的,就那投壶的箭矢,他一次能折断五十支。
棉花天马行空地想着。
二楼客房内,张眉寿透过半支开的窗棂,也在看着后院投壶的情形。
看着两个孩子笨拙没有天分的模样,她都觉得着急得慌,偏偏祝又樘没有半点不耐烦的迹象。
不过瞧着瞧着,倒也觉得有趣,鹤龄死活不上道的样子,和祝又樘屡屡无奈失笑,都让她不禁也跟着笑起来。
阿荔瞧得满心欢喜,眼睛里似要冒出星星来,已然暗戳戳地脑补出了不少于一万字的戏折子情节。
此时,房门忽然被叩响,被打破了臆想的阿荔微微皱眉——是谁这么煞风景啊?
饶是如此,她还是不作耽搁地去开了门。
这一瞧,却是惊喜不已。
“姑娘,您瞧瞧是谁来了!”
站在窗边的张眉寿回过头来,微微一怔之后,眼睛里顿时溢满了欣喜。
“伯安哥,阿鹿!”
她连忙走过去,边走边问:“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接你回家。”听到女孩子清脆有力的声音,苍鹿脸上的神色顿时柔和下来,语毕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极好看的白牙。
张眉寿一手拉着一个,让他们坐下来。
“你们先玩着,我去后院瞧瞧鹤龄他们。”将人带过来的张敬笑着说道。
他方才在外头遛弯时,遇着了王家的下人,才知道王守仁他们找来了这里。
张眉寿点着头,一面先向二人问道:“你们出京,可与家人知会过了?”
“当然。”
得了肯定的答案,张眉寿刚要放下心时,却又听王守仁嘿嘿笑着说道:“只不过没说实话而已——”
“我们只说出城上香,因路途远,须得在寺中留宿一夜。”苍鹿道:“左右明日便能到家了。”
张眉寿无奈看着二人,想要说教,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是这种人,说了也没有半点说服力,便只好勉强地道:“这样不好。”
“当然不好了。”苍鹿忽然正色说道:“尤其是你不辞而别。”
王守仁也满脸讨伐地看着她。
张眉寿忙解释道:“当时情形紧急,我亦是连夜做的决定。”
“看在你定吃了不少苦的份儿上,这次且不与你计较了。”王守仁皱眉道:“但你要保证,下次决不可再不辞而别了——不然你要将咱们三人的情谊置于何地啊?”
看二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姿态,张眉寿只好点头做保证。
到底是谁给谁说教啊喂……
她在心底纳闷地嘀咕道。
见她态度端正,王守仁也换了一副脸色,转而问道:“你快跟我们说说你这一路都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