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眉寿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这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为何要暗暗拿这般殷切的眼神看着她?
“张姑娘若觉得此事可疑,我这便让清羽暗下去查一查——不过想来,既然令兄无恙,十之八九便是位姑娘所为。”祝又樘笑着说道。
太子殿下表示话本子读得多了,在这些事情上相对也敏锐许多。
但单是靠读话本子,还远远不够,尚且还须身体力行,两者结合之下,方才能取得进步。
听着自家殿下意在让自己去查明给张家大公子送点心的姑娘是哪个——清羽默默无言。
呵呵,这除了满足张姑娘的八卦心态之外,根本毫无意义的差事,还真是一如既然地……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呢。
“多谢公子好意,只是不必了,日后多留意些便也有答案了。”
张眉寿说话间,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四下环顾了一番,最终定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凉亭内。
而此时,本就阴云密布的空中,忽然落了雨。
张眉寿下意识地抬起袖子遮在额头上方,却很快发现祝又樘已先她一步替她挡住了雨水。
“姑娘,朱公子,咱们且去亭中避一避雨吧!”阿荔立即提议道。
祝又樘看向凉亭的方向,点了点头。
张眉寿不合时宜地在心底笑了一声——看来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今日是非要她得个答案不可了。
祝又樘垂眸间,刚巧看到了她嘴角边浅浅的笑意,一时只觉得一颗心跳得极快。
看来……
小皇后似乎很喜欢被他这般护着,由他来替她遮风挡雨的感觉。
既是如此……哪怕爱惜身体如他,便是这般淋上一日一夜,大病数月,也甘愿认了。
张眉寿看他一眼,说道:“当下天凉,公子且顾好自己,莫要淋湿了。”
况且,两个人这般走着,哪儿有谁跑谁的来得快?
祝又樘听着这句话,还未能反应得过来,便眼睁睁地瞧着小姑娘顶着衣袖,小跑进了亭中。
上一刻还觉得老天爷赏糖吃的阿荔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姑娘这般不上道儿,是怎么回事啊……
一行四人都进了亭中,阿荔看了一眼雨势,说道:“姑娘,这雨一时半刻怕是停不了了,不如奴婢先去取两把伞过来?”
张眉寿随口答道:“去吧。”
阿荔走到亭边,见清羽杵着不动,连忙给予了眼神暗示。
“清羽大哥,不如你随我一同去取伞?”
清羽皱了皱眉。
一手能提起一桶水的人,会连两把伞都拿不动?
这丫鬟显然是想支开他。
见他竟不吭声,阿荔不由急了。
这随从怎么回事,上次她指点的那些话,他莫非都忘了不成?
还是说,他觉得她家娇滴滴的一个姑娘能吃了他家公子?
“我方才似乎将带来的书帖落在两位小公子的住处了,清羽,你且帮我取回来。”祝又樘此时开口说道。
清羽的神情顿时变得难以描述。
殿下,您要支开属下,属下没有意见!
但是,莫非您忘了么——那书帖您分明是答应了要送给两位小公子的,您要属下怎么张口要回来?!
做随从,就可以不要面子,不要尊严的吗?
清羽闭了闭眼睛,绝望地走进了雨中。
阿荔紧随其后,一溜烟儿便跑远了。
“公子,请——”
亭中,张眉寿让祝又樘先坐。
却听对方笑着问道:“莫非张姑娘早打算好,要将我拦在此处了?”
祝又樘说话间,已坐了下来。
“公子说得正是实情。”张眉寿也不辩解,只跟着坐下。
可下一瞬,却是忽地怔住。
谁能来告诉她,这亭中石桌上何时摆了茶水瓜果与点心?
再看对方神色,分明是觉得这也是她一早准备好的——所以才有那句“将他拦在此处”。
同样是拦,可……这却是大有不同的!
不消去想,定是阿荔那丫头的手笔。
就非得将自家姑娘置于尴尬的境地,她才满意?
张眉寿强忍住扶额的冲动,可余光瞥见祝又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是在取笑她“别有居心”,张眉寿反而无畏起来——
待会儿将话说清楚了,她倒要瞧瞧谁才是尴尬的那一个。
“公子方才,为何要替我挡雨?”
张眉寿忽然问道。
祝又樘呆了呆。
这般直白发问的姑娘家,他便是在话本子里,也是没见过的。
且……话本子里的姑娘,多是羞怯美好且婉转的,小皇后这一幅要打架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知道的,清楚他是为她挡了挡雨;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他做了什么欺负人的恶事。
“方才我只是问一问公子可曾让人去松风书院送过点心,公子没有送,且罢了——却又为何要主动提出替我查清此事?”
祝又樘不禁愕然。
若说第一个问题,且是他的错觉,那么眼下他几乎已经可以确认了——小皇后的语气,当真不是为了表达谢意,也不是疑问……
而是——兴师问罪。
可,这是为什么?
太子殿下深深地茫然了。
偏偏张眉寿还在继续往下问。
“公子为何对鹤龄延龄的功课这般上心?”
“公子救过我,亦帮过我父亲。”
“便是我家中祖母、母亲、大哥,及二叔一房,也皆得公子厚待。无功不受禄,我扪心自问,实在不知张家哪里值得公子这般屈尊——今日,还劳公子如实告知,究竟为何这般为之?”
她一个接着一个问题抛出来,直让祝又樘觉得难以应对。
是了,正是难以应对。
他活了两世,还从未对何人何物何事,有过这般窘迫的体验。
却不知,这位直接的姑娘,还有愈发直接的话,在等着他。
第345章 怪异的发展
“更不必提,公子待我与其他人处处不同了。”
张眉寿鼓起勇气,尽量拿正常的语气说道:“便是那洁齿所用的软刷,也唯独我那一只上,刻有茉莉花纹——公子这般细致,倒是像极了戏折子里那些暗香浮动,借物传情的举动。”
心情已经慌乱到了极点的太子殿下刚替自己倒了杯茶,企图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然而,所有的掩饰,在这一刻,皆因为她这句话,而全然土崩瓦解。
借物传情……?!
他为何能从小皇后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太子殿下手下一抖,竟将茶水洒了出去,直湿透了一只衣袖。
张眉寿见状,下意识地要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
可递到一半,忽地想起来,自己这帕子方才已擦过雨水了,要让这位极爱干净的殿下来使,怕是要被拒绝的。
她还是别自找没趣地好。
这么一想,便将手收了回来。
而在收回的那一刹那,她却清楚地瞧见了祝又樘那伸至一半、似打算接过的手——
一瞬间,气氛变得极微妙。
张眉寿身形抖了抖。
还、还说……不是被她的美色迷昏了头脑?
都已经反常至这般地步了!
一日两日,可以说他是图个新奇;
一月两月,也可以勉强解释为想换一种活法儿;
可这都一年余了……!
她虽谈不上多么聪慧,可好歹活了这些年,若说什么都察觉不到,那怕是傻子吧?
既是察觉到了,再要她一味装傻,她当真是……将头割了也做不到!
摊开来问,固然尴尬,若对方否认,她还要落得一个自视过高的名目,可……他敢做,还不许她问了?
这天下绝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平生最无法忍受的,便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今日他便是编瞎话,也要给她编一个圆满些的来将这些怪异的举动解释清楚,而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约束好自己的言行,少干些令人浮想联翩的事情——若不然……别怪她说出更厚颜无耻的话来。
至今半个字没能说出口的太子殿下,已红透了耳朵。
别说是话本子里了,他便是在梦里,以及所有能够想象的范围之内……也从未有幸见识过这等情形。
正常的姑娘家,会这般吗?
小皇后,未免太过出人意料,不同寻常……
这一刻,他无疑是慌乱的。
一颗心狂跳不止,似乎要将他的心事悉数泄露。
可他又明确地意识到,这场面,格外地不一般。
若说寻常的姑娘家,问这些,许是为了求证对方的心意,而后……便是互表心意的剧情的话——那小皇后却像是……只待他一点头,便要给他两刀似得。
她这种语气与姿态,仿佛在说——你这小子竟还敢动歪心思,莫非还想再祸害我一次不成?
思及此处,太子殿下竟有些想要瑟瑟发抖的冲动。
“公子为何不答话?”
张眉寿步步紧逼,紧紧盯着他的神色:“莫非是心虚了?”
看来真是酒壮怂人胆——来时那三两梅子酒,果然没白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