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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书香 (阿琐)


  韵之点头:“只要和你在一起,我怎么都好,只是我想我的家人也能好。”
  闵延仕拂去她的泪水,说:“如今雍罗赞西退出纷争,边境安宁,皇帝和胜亲王之间,已是到了最后的最后,是生是死,大家都在一起。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了,你好,家人必然好,若不好,大不了一起死。”
  韵之的心中,霍然有了勇气。
  她的丈夫再也不是那个带着凄凉悲伤的翩翩公子,他变得洒脱勇敢,她再也不用惦记着,成为对他好的那个人,因为他终于学会了,对他自己好。
  闵延仕说:“祝镕一定派人去救祖母,又或是他亲自去,皇帝分开三地发配,一定有他的用意,总之眼下形势混沌不清,我们保全自己就是最重要的。”
  韵之点头,说道:“我把银子给了二嫂嫂,姨娘和嬷嬷她们,她会想法子买下来,我之后若是身体好了,能去帮着安置吗?”
  闵延仕道:“不必,你出面,也就证明了二嫂的身份,就当她是个外来的财主娘子好了,有什么消息,我都会传达给你。”
  韵之垂下眼帘:“我什么也做不了。”
  闵延仕说:“还有一件事,你可以做。”
  韵之苦笑道:“照顾好自己是吗?”
  闵延仕摇头,说:“去见四皇子妃。”
  皇城里,一身囚衣的祝承干,缓缓走出大殿,因身上气味难闻,内侍们都避之不及。
  曾几何时,他是仅有的几个,几乎能随意出入此地的大臣,莫说满皇宫的内侍宫女,就是满朝文武,谁不想巴结他。
  一转身,三百年的家业,他没能守住,究竟是皇帝的错,还是他之过?
  如今,连儿子,唯一心爱的儿子,都死在了边疆。
  “走吧,这里出去。”引路的内侍,没好气地吆喝着,“你身上这味儿啊,怎么跟个死耗子似的,拘押公侯的牢房,不至于如此吧。”
  的确,拘押公侯的牢房,比普通犯人的牢房强百倍,可祝承干懒得拾掇自己,饭菜也是有一顿没一顿地吃,仅以续命。
  这些日子,就连祝承业都想尽办法和狱卒牢头套近乎,企图找人想法子救自己,可祝承干完全没有了求生的欲望,终日里望着高墙上方巴掌大的窗口,看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小的天空。
  照例,进出宫闱要搜身,祝承干却突然拒绝,不让侍卫触碰他。
  几个内侍很不耐烦,侍卫们也没好气,正要群起而攻之,开疆带人走来。
  “慕统领,祝犯不肯搜身。”侍卫禀告道,“我等奉命,不可让任何人夹带违禁之物离宫。”
  开疆道:“我奉皇上口谕,送他回大牢,你们不得阻拦祝犯,让他走吧。”
  “这……”
  “不如,你们去问过皇上,我在此等候?”
  侍卫们忙道:“不必不必,这就放行。”
  开疆走上前,淡漠地说了声:“伯父,可以走了。”
  祝承干晦暗的眼睛里,亮起微弱的光芒,带着仅存的希望问:“开疆,镕儿他……”
  慕开疆垂首道:“伯父,节哀顺变。”
  “镕儿,真的?”
  “是,他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了。”
  祝承干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开疆身后的侍卫上前来搀扶,开疆冷漠地说:“送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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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劫囚车
  飞马一路往北追,两天两夜,祝镕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所幸流放犯人的路线有定数,不怕追得上却又找不到,他很快就赶上了祖母的囚车。
  那囚车四面皆空,越往北,北风愈烈,年迈之人必定撑不过这一路,祝镕所见时,囚车里的祖母已然奄奄一息,没有神采。
  本该仔细观察一阵子,以防皇帝有埋伏再出手,可他担心祖母撑不住,怕等他动手时,祖母已然西去。
  怒火攻心下,什么也顾不得,蒙了脸便带人冲上前。
  那一队前后不过六人,祝镕一人也足矣对付,本该痛下杀手,可想他们也有家中老母妻儿,于是只将人打晕。
  同行的士兵摸到了囚车钥匙,迅速将老太太解救出来,后方马车跟来,祝镕抱着祖母跳上马车,便疾驰而去。
  士兵们断后,不久也迅速跟来,告诉祝镕,没有埋伏也没有被盯上。
  祝镕蹙眉:“是不是太容易了些?”
  众人说:“事已至此,顾不上那么多,还是先找郎中,给老太太医治要紧。”
  祝镕低头看怀里不省人事的祖母,心如刀绞,是啊,管他皇帝还有什么后手,来一个他杀一个!
  他们沿途留下暗号,方便随后而来的扶意找寻,扶意一路走得不仅慢,还更谨慎些,途径被劫的囚车时,见当地府衙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都在看热闹,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几经辗转,这日夜里,扶意才在一户农家找到了丈夫和祖母,老太太昏睡不醒,虽然已请郎中看过,但说年事已高,硬生生在寒风里吹了两三天,怕是凶多吉少。
  “镕哥哥,你走吗?”扶意问,“今晚就出发吗?”
  祝镕抓过她的手说:“我不放心,我总觉得,皇帝知道我们一定会来劫囚车,会设下陷阱和埋伏,眼下一切太容易,我怕一走,你和奶奶又会落入他的手里。”
  扶意也不敢拍胸脯保证她们能没事,可这一路来,没发现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就连这一处农户家,扶意也是循着暗号找了又找,不知暗号的人,怕是早就跟丢了。
  “他会不会,是故意的。”扶意说,“因为越容易得手,我们就越会怀疑,他为什么早不发配,晚不发配,偏偏在王爷就快到京城的时候?我猜想,因为这样,他才能保证奶奶一时半刻死不了,而我们必定会来救人,救了人带不走,你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要能牵制住你,他欺骗父亲说你已经死了的事,才会有用处。”
  祝镕说:“我不去京城不要紧,不会影响王爷的大业,但若离开你们,无人保护,一旦出了事,就追悔莫及。”
  扶意却问:“那父亲呢?”
  祝镕眉头紧蹙,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扶意说:“皇帝是皇帝,父亲是父亲,他纵然有万般不是,生你养你,就算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计算这辈子的功过,于你而言,是能眼睁睁看着他为皇帝送死的吗?”
  祝镕避开了扶意的目光,怕自己的矛盾犹豫,会让扶意也感到不安。
  “水……”却是此刻,昏睡的祖母苏醒,艰难地发出声响,渴求着喝一口水。
  祝镕忙将祖母搀扶起靠在自己怀里,扶意端来热水,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但方才她还是很坚强,可这会儿忍不住,眼泪直往下掉。
  喝了水,身体缓过几分,老太太吃力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像是看见扶意的目光,而她的手,也摸到了熟悉的大手掌,那是原先只能抓住她一根指头,到如今,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的手,是她亲手养大的孙子的手。
  “镕儿?是我的镕儿?”
  “奶奶,是我。”祝镕压抑着哽咽,“奶奶,我来晚了。”
  “是我们祖孙,在阴司间相会了?”老太太抬起手,抚摸背后的脸颊,那扎手的胡渣,让她想起了小东西年少时头一次长胡子,到处跟人说,他是个大男人了。
  可是离开京城前,纵然儿媳妇孙媳妇都尽力瞒着她,老太太还是听说了孙儿的死讯,即便真假难辨,即便她认定孙儿不会死,心里终究有几分恐慌。
  三夫人和初雪还以为,把老太太瞒住了,只不过是老人家不舍得孩子们再为了她费心,强忍在心里罢了。
  这一刻,她就算不信孙儿已阵亡,在囚车上被寒风肆虐,她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会认定了,是和孙儿在地下相会。
  还在迷糊着,听见了哭泣的声音,老太太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她的小孙媳妇正在眼前,哭得那样可怜,老太太不自觉地伸手来抱着扶意,安抚道:“好孩子,你哭什么?”
  而这一刻,昏昏沉沉的人,才彻底清醒,她明白还活着,是孙儿们来救她了。
  一手搂着扶意,一手将祝镕的脸摸了又摸,老泪纵横:“奶奶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我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担心祖母太过激动加重病情,他们搀扶老太太躺下,夫妻二人并肩守在炕边。
  老太太将一对孩子的脸摸了又摸,含泪道:“你们好好的,奶奶死也瞑目了,别哭,既然我也没死成,一定好好活下去。你们都瘦了,扶意啊,你这小脸就快瘦没了,可不好看。”
  此时屋外有人敲门,祝镕警觉地抓着佩剑来到门前,但士兵只是说,预备好了马和干粮,他们能立刻上路。
  祝镕回眸看了眼祖母和扶意,他实在是不放心,就怕这里一走,皇帝的人就来抓捕,哪怕留下几个兄弟,对方一旦人多,只会白白送命。
  老太太问这里是哪儿,得知地名,笑着说:“也没走多远啊,我还以为,走了很久很久。”
  又问京城怎么样了,见两个孩子面色犹豫、眼神迟疑,便猜到了不妙。
  祖母说:“恐怕你爹也以为,你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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