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依他说的办。”
他也担心,自己控制不住,会失手伤害苏梁浅,那他就更是罪孽深重,罪无可恕了。
谢云弈一个人离开回房,疾风和秋灵两人一左一右像门神似的在房门口守着,很快,秦掌柜就端着饭菜上来了。
菜色香味俱全,完全对得起沈安永不错二字,苏梁浅觉得,要这秦掌柜主厨开酒楼,这客栈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清。
“你给谢公子也准备两个菜送过去。”
秦掌柜道是,深看了苏梁浅一眼,那目光不再是以前的疏冷,而是看晚辈似的慈爱,热切道:“苏小姐喜欢吃什么,只管说,不管是北齐的菜色,还是西晋这边的特色,我都能做。”
苏梁浅道谢,对秦掌柜的厨艺夸赞了一番,沈安永让秦掌柜上酒,这回却被苏梁浅拦下,“舅舅现在身体还不舒服,而且又空着肚子,等过几日好些了,我和谢云弈再陪您一起喝点。”
沈安永方才看谢云弈的气色不好,他的脸色比他的还要难看,一点血色都没有,现在确实并不适合喝酒。
沈安永是很想喝酒的,不过他也听苏梁浅的话,苏梁浅不让喝就没喝了,而且苏梁浅说过几日,沈安永想到她还能在这陪自己几天,心里也高兴。
秦掌柜离开,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苏梁浅和沈安永,两个人坐在有些简陋的餐桌上。
白日里的光线极好,屋子明亮,有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
沈安永看着苏梁浅,一开始只是单纯的看着,但很快的,神色间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打量,他始终想不通,对外界的人来说,他是个已经死了的人,她是怎么提前到这里守株待兔的?又是为什么信心满满他没有叛国投敌,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没有人云亦云?
沈安永用另外一只没拿筷子的手摸自己的脸,十年了,他离开自己的家乡故土已经十年了,他最后一次和浅儿见面时,她才多大,他自己有些时候看到自己,都觉得快要认不出来了,她又怎么知道,他就是她的四舅舅,沈家的第四子,沈安永?
还有,苏梁浅遇事时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冷静沉着
随着情绪平复,大脑恢复的正常运转,沈安永看苏梁浅,只觉得她身上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让人窥探不透。
他记得她小的时候,好像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又是经历了什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沈安永本来就没胃口,想到这些,更是直接就放下了筷子。
“你外祖母还有几个舅母她们怎么样了?你母亲呢?她们这些年过的好吗?你过的好吗?”
沈安永作为驸马,身份算是尊贵的,但这尊贵,同样也有很多限制,做什么事都会被盯着,束手束脚的,没有自由。
穆兰长公主在他记起所有事情的第一时间就警告过他,不能再去过问北齐和沈家的事,要当做和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不然就是给那些还活着的人带去灾祸。
北齐京城,西晋皇城,两个不一样国家的京都,隔着的何止千里,时下消息又闭塞,穆兰长公主在背后也用了手段阻拦,对荆国公府众人的状况,沈安永并无所知。
他也不敢去打听,不仅仅是害怕给那些人带去灾祸,还是因为心虚,不知如何面对。
沈安永巴巴的盯着苏梁浅,那样子,分明是对事情很好奇的,却又虚的厉害。
进屋后,苏梁浅的眼睛里面,就一直布满了晶莹,再加上后来还哭了,她看东西,就好像面前有雾似的,总不是很清楚,这才恢复没多久,她就近和沈安永坐着,白天明亮的光线下,她看到,沈安永束着的头发,居然可以看到银丝,而且还不止一根,大概是因为常年一直拧着眉头,他就算没什么表情,眉间也能看出川字,就和皱纹似的。
他才三十多岁,就比苏克明大两岁,但看起来,却比苏克明老很多,饱经风霜,苏梁浅想到那些于他而言的残忍真相,一下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沈安永本就预感,那些人的日子不会好过,再见苏梁浅这个样子,更加着急起来,再次催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外祖母呢?她还在吗?”
苏梁浅也是心事重重,没什么胃口,但她还是狠狠的扒拉了几口饭,然后对沈安永道:“四舅舅,您也吃点,吃饱了,我慢慢和您说,我也有事要问您呢。”
苏梁浅嘴巴鼓鼓的,说话声却还是清晰,沈安永忍着没追问,和苏梁浅一样,饭菜美味,可入他们的口,却是味同嚼蜡。
“外祖母还在,沈家现在”
苏梁浅长叹了口气,停了片刻,“算还好吧,除了三舅母,几个舅母都在,还有沈大哥和几个表姐,他们也都好好的,皇上并没有按投敌叛国的罪名,将沈家抄家,也没有褫夺沈家的封号。”如果活着就算好的话,那她们现在过的确实不错。
“他不是不会,而是心中有愧!”
沈安永口中的他,不消问,苏梁浅便猜到是庆帝。
沈安永说这话时,极冷的轻哼了声,明明冰冷至极,却又带着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仇恨的火焰,仿佛那不是他效忠的帝王,他昔日丝毫不会逊色于亲兄弟的好友,而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苏梁浅心中的某个猜测,直接被坐实。
沈安永看着苏梁浅抿唇思忖的动作,心中咯噔一下,他很快转移了话题,“你三舅母和你三舅舅的感情,她”
提起沈周氏和自己的三哥,沈安永又是一脸沉痛。
“她们好好的就好,那你母亲呢?”
沈安永没听苏梁浅提起沈清,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沉痛问道。
“死了,外祖父他们出事没多久,她就过世了。”
唯一剩下的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也走了,沈安永只觉得心中的那一丝期盼慰藉都消失了,手扶着脑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沈老夫人她们在,他当然是高兴的,但是兄弟已经死绝了,沈清于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他抽了抽鼻子,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搓了搓眼睛,“活着不一定好,死了也不一定不好。”
若非千帆过尽,又怎么能发自内心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想沈清活着,自是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的,不过就算皇上没有将沈家抄家,想必沈家也承受了骂名,背负巨大的压力,沈家的人,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你母亲她自小就被家人娇惯着长大,不能吃苦,也遭不了罪。她从来都是最聪慧机敏的,还有知暖,沈家的女孩儿,个个都聪明,不像我”
提起这些,沈安永特别希望手边有酒,但是没有,沈安永有些受不住,给自己倒了杯茶,假装是酒。
“都是我,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沈安永将事情的所有责任都承揽在自己的身上,他无比自责,重重的放下手中已然空空的杯子,抬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两个耳光。
巴掌的声音,响亮又清脆,很快,沈安永的脸上,就有五指印记浮现了出来,随后又以肉眼看的到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苏梁浅看着沈安永一副恨不得醉生梦死的样,心又是一抽。
“您这是在做什么?”
她赞同沈安永说的,如果不能经受住那些指点,早点走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于她自己而言是这样,只是苦了爱她和需要她的亲人,不过苏梁浅对沈清并没有那种想法,因为她知道,沈清并不是故意抛下她的,她是被人害的。
苏梁浅没有问沈安永过的好不好,因为那着实是个伤感的问题,不需要问,就能知道,他不好,他过的一点也不好。
曾经那样开朗的一个少年郎,现在却变的这样阴晴不定,暴躁无常,他就算是活下来了,也被摧毁了。
一个将那样大的悲剧责任揽在身上的人,活着又怎么会开心快活?
“您叛国投敌了吗?如果没有,您又做错了什么?如果没有做错,您又何必这样对自己?不是您的错,您没有错!”
苏梁浅说的坚定,沈安永张大着嘴巴,想哭哭不出来,眼睛干干的,就连眼泪,仿佛也流不出来,眼睛难受极了,但是那种不适,比起他心中的伤痛,他好像都感觉不到。
好一会,他才从这种再次泛滥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卓儿呢?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现在应该是个大小伙子了吧,就和当年的谦儿一样。”
提起沈大夫人的儿子沈谦,沈安永又是一窒。
“沈大哥走了沈家的老路,现在在军营,过段时间,就会晋升了。”
自己的儿子有出息,这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沈安永脸上却半点笑都没有。
苏梁浅正准备开口问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沈安永忽然道:“和舅舅说说,这些年发生的事吧,现在北齐和西晋两国的关系紧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梁浅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回答沈安永的问题,说起了这些年发生的事,苏梁浅避开了像飙风寨那些惊险的事,如此,苏梁浅这辈子虽然经历的多,但是却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没有什么让人心疼的磨难。
苏梁浅很少去回忆,现在想起这些,更觉得自己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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