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上围着黑乎乎的麻布,身上散发出恶臭的气味,可她恍若未觉,一边烧纸钱,一边喃喃自语。
风在她耳边呼啸,卷起地上的纸:“娘,我很少过来看你,今天我来了,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我是想带你走的,只是我没有时间了。虽然我从未见过你,也对你没什么感情,甚至是埋怨你出身低贱连累我被人瞧不起,但我们毕竟是亲母女,看在你拼了一条命将我生下的份上,我还是要叫你一声‘娘’,你若是真心疼爱我,就保佑我顺利逃出京城罢,若是有机会,我再回来杀了沈妤。”
她黑瘦的手抚了抚墓碑,然后站起身:“娘,我走了。”
她很谨慎的四下看看,然后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重新伪装成乞讨老人的模样,拿着一只破碗慢慢的往前挪动着,很快就走出了这片墓地,来到了一条小道上。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路上的行人匆匆赶着路,偶尔会有人停下脚步给她几文钱。
她千恩万谢,用着沙哑的声音道:“谢谢,谢谢。”
又走了几步,前面一双精美的绣鞋挡在她面前,黄昏时分,鞋上的珍珠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耀。
她心头一紧,若无其事的往旁边走。
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多日不见,温柔娴雅的二姐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沈娴像是听不懂,往前面走去,却是被苏叶拦在了面前。
“二姐,乞讨度日,可不像你这样心比天高的人能做得出来的,我以为你宁死也不会变成乞丐。”沈妤轻移莲步走到她身后。
苏叶不禁退后了一步,嫌弃的道:“姑娘,你离她远一些,她身上好臭。”
沈妤淡淡笑道:“二姐在沈家时,丫鬟伺候的尽心尽力,衣服都是要洗干净用熏香熏过才穿的,乍一换了味道,怕是不习惯罢?时至今日,不知二姐可曾后悔过?若你没有做那些恶事,今天就该在韦家做着你的二少夫人,享着清福了。”
连日来的辛苦和委屈,沈妤几句嘲讽的话,就激起了沈娴的怒火。她不再伪装,拿下头上和脸上的麻布,冷笑道:“沈妤,你果真还是不愿放过我。”
沈妤一身浅紫色衣衫,袖口的金线似乎有金光流动,再加上她面若芙蓉,肌肤如玉,与之俱来的矜贵之气,和狼狈肮脏的沈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眉眼含着动人的笑:“二姐也从没打算放过我呀,你难道不是想着先逃过这一劫,等有机会再杀了我吗?”
沈娴愤恨的咬着唇,唇角溢出一丝鲜血:“你想怎么样?”
沈妤眉眼扬起,笑意越发深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自然要带你去个好地方了。”
沈娴面容狰狞:“好不容易找到我?我看,是你一早就派人盯着我,让我吃尽苦头才来寻我罢?”
“二姐果然聪慧。”
沈娴冷笑连连:“比起你,我自愧弗如,没想到,我还是栽到了你的手上。你杀了我罢。”
沈妤眼睫微垂,看着她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姐妹一场,我怎么忍心杀你呢?”
沈娴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沈妤笑了笑,挥挥手:“苏叶。”
苏叶颔首,一掌将沈娴打晕,然后提了起来。
…
苏叶将她丢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穿喘着气:“她身上太臭了,真是憋死我了。”
紫菀拿出水袋,交给苏叶,苏叶扭开塞子,全部倒在了沈娴的脸上。
沈娴一个激灵,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她揉了揉发痛的后颈,坐起身,然后看到了眼前的人。
是沈妤。
她往后缩去,厉声道:“沈妤,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沈妤打量着周围,轻轻叹息道:“二姐如今是被通缉的要犯,稍不留神就会被捉拿回去,我自然要为你找一个藏身之所了。二姐,你看看,你可还满意你的新住处?”
沈娴这才看清了她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严密又很破旧的房间,墙很厚实,可是里面的墙壁红漆剥落。屋里很黑,里面只有一张睡觉的矮榻和一张香案,榻上是一床湿漉漉的褥子和被子,地上全部是烂掉的草席,仔细一听,还有耗子吱吱叫的声音。
她目露惊恐,下意识往墙角缩去。
又听到‘唰’的一声,火把被点燃了,里面的情景更清晰的呈现在她眼前,一只老鼠从她脚面上爬过,她发出尖利的叫声。
沈妤见此情景,却是不慌不忙道:“原来,二姐竟是怕老鼠啊,这可怎么办呢,我怕你一个人太孤单,特地让人选了老鼠最多的房间给你住。不过没关系,时间长了,你们相互熟悉了就好。现在天冷,到了夏天,还会有蚂蚁、蟑螂,可热闹呢。”
沈娴抱着头,大叫出声:“沈妤,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我!”
“这就受不了了?比起你对大姐做的事,这算得了什么呢?如果你没有嫁给安阳泽,你还打算害死谁呢?我想,是辛冬荣罢?”
前世,辛冬荣可是被沈娴害的落水身亡了。
“放心好了,我不会厚此薄彼的,你的同谋,傅柠和傅贤妃,我早晚会让她们过来陪你的。”沈妤轻笑,“当然,也可能你们会在地下相聚。”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沈娴大喊道。
“你喊罢,这是一间地下密室,用了特别的方法建造而成,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又有一只老鼠爬过来,沈娴尖叫声更大了。
紫菀躲到苏叶身后,欲哭无泪,姑娘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能镇定自若的看老鼠爬过。
苏叶拍拍紫菀的肩膀,笑出声来。她从身后拿出一块长长的东西,放在香案上。
然后她一把拉过沈娴,让她跪在香案面前。
沈娴抬起头,看到香案上的东西,惊骇欲绝,这分明是一块牌位!原来,这张香案是用来放牌位的。
沈妤笑容宛然:“二姐,你就日夜跪在俞姑娘面前,为自己赎罪罢。”
沈娴瞪大了眼睛,跪坐在地上。俞霜霜,俞霜霜……
她从未后悔过害死俞霜霜,可是当她看见这个牌位时,依旧觉得恐惧。
苏叶冷笑道:“这块牌位是用最硬最结实的木头做成,在你死之前是不会坏的,就算你故意打坏它,也是不可能的事——当然,如果你不怕俞姑娘从地下上来找你的话。”
沈娴剧烈的呼吸着,已经吓得浑身发软,却是跪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沈妤望着这块牌位,神色清冷道:“沈娴,你就永远在这里,用你的余生忏悔罢。”
“不,不——”沈娴抱着头,哭喊出声。
她才不要不死不活的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沈妤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给苏叶使了个眼色。只见苏叶手起刀落,一瞬间,沈娴的手筋脚筋全被挑断,沈娴痛呼出声。
可是下一刻,这呼声戛然而止,一截血淋淋的舌头掉在了地上。
沈妤淡淡的看着她,没有嘲讽,没有幸灾乐祸,有的只是冷漠。
“沈娴,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你放心,这里每天会有人给你送饭送水,好好伺候你,绝不会让你死掉的,你也别想着自尽。”
“沈妤,沈妤!”沈娴那愤怒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别走,你别走!你这个残忍的女人!”
沈妤没有理会她,脊背挺得笔直,很快就出了大门。
一道沉重的声音响起,门被关上了,密室里重新恢复了黑暗,将所有的声音隔绝开来。
出了密室,便看到郁珩正在外面等她。
沈妤走上前:“这次的事,还要多谢你。”
郁珩目光温柔的似能滴出水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沈妤面色有些不自然,好在天黑,别人看不到。
“天色晚了,该回去了。”
郁珩道:“我送你。”
沈妤没有拒绝:“多谢。”
春闱已经放榜,许暄和不负众望,得了会元,陆行舟略逊一筹,得了第二名。韦璟因为俞霜霜的死受到打击,没有发挥到素日的水平,但仍然成了贡士。
春闱过后,紧接着就是殿试,是以并未举办贺喜宴会。
但是这几日,来沈家道喜的人还是一波接一波,纷纷称赞许暄和,许暄和脸皮薄,被夸赞的面红耳赤。
看这个样子,许暄和殿试一定会得一甲,就算不是状元,也会是个探花。更何况,殿试也是看脸的,许暄和年轻又俊朗,皇帝一定会很欣赏他。
在场的夫人不禁后悔,这样优秀的少年郎,竟然没有早早的为自家女儿定下,让卫祭酒抢先了。
卫夫人也带着一双儿女道沈家道喜了。
卫昱谨虽然才学不如许暄和,但也勉强中了贡士,只是没机会参加殿试了。面对被环绕的许暄和,他并没有嫉妒之意,真诚的向他道喜。
卫若菡神情略有羞怯,却还是大大方方的和许暄和见了礼,许暄和客气的回礼。
见此,太夫人和卫夫人都很是满意。
以往,卫家和沈家交情不深,所以太夫人也没见过卫若菡几次,但既然她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侄孙媳妇,自然要更热情的对待她了,况且出自书香门第的姑娘,矜持有礼,太夫人也是真心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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