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孩子那么多,一个平淡无奇的公子高,自然不会吸引什么注意。因此,杜心兰对自己的儿子从没有什么要求,不愿练字就不练,想玩就让他玩个够,别人想出头便由着他们去争去斗。在这宫中,平庸也不失为一种生存之道。
苦夏没想到杜心兰对她抛出的“好处”会是这种态度,不过她并未想那么多,毕竟她也并非真心让公子高和扶苏一同学习,既然对方推辞,那她也懒得计较这婉拒是真是假:“既然你认为还没到时候,那就以后再说……时辰不早了,本宫去看看扶苏睡了没有,你也回宫吧。”
耐着性子虚与委蛇了那么久,杜心兰此时亦是烦得一刻也待不下去,正好苦夏赶人,心中总算松了口气,道了声“告退”便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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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似水。
姬丹躺在榻上,衾被裹在身上如同一只毛毛虫似的,翻来覆去却仍无法入眠。
大概是白天去了咸阳阁,又探出什么秦宫的内应,再加上晚间杜心兰突如其来的造访,这种情况下要是还能呼呼大睡,心眼儿也太大了!
没有睡意,姬丹便索性坐了起来,又一次将左手搭上右手腕,闭目凝神,仔细感受着脉息的波动。
这是她今夜不知道第多少次为自己把脉了,好在反反复复把了多次,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她的脉象虽比不上常人,但也不过是稍稍显弱,一时半会诊不出弱症……思及此,姬丹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幸亏前几日荆轲为她输了内力,使得脉息比往常强了不少,否则今晚对上杜心兰怕是难以蒙混过关。
然而,放心也只是暂时的。
后宫的暗潮汹涌、咸阳阁的蝇营狗苟、哥哥的“螟蛉计划”,以及那个潜藏颇深的内应……这些千头万绪,让姬丹无从下手,而她日后的处境,必定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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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这一夜也没睡好。
确切地说,自从樊少使出事后,他便很难入眠。
每每一合眼,脑海中就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些死去的人。
他看到母后哭着控诉他为何对心儿和念儿如此绝情;看到吕不韦冷眼旁观如今这看似太平实则暗藏危机的局面;看到成蛟失望地质问他为何不为自己平反,让自己死了都背负着谋逆的骂名……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心烦意乱、头疼不止。
嬴政的头风又发作了,夏无且郑重其事告诫他——若是再不把自个儿的身体当回事,即便是他倾尽所能,只怕也回天乏术了。
嬴政应得很干脆,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真把对方的话听进去,不过按照夏无且对他的了解,自己的话多半又被当作了耳旁风。
年轻的太医令表示心累,像他这般年纪便坐到了医丞之首,按理说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但是反过来想想,承受的压力也是难以想象的。
唉,好怀念曾几何时当游医的日子!
夏无且前脚刚走,赵高后脚就踏进了甘泉宫,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扁盒子,看上去像是装首饰的。
“王上命工匠们打造的头饰已完工。”赵高边说边双手托着盒子呈上,让嬴政过目。
嬴政看了两眼,觉得还算合心意,便差了赵高将其送到阿房宫去。
一向惟命是从的赵高却推脱:“奴才以为,还是王上亲自送过去最好,奴才去怕是不太合适。”
嬴政斜睨着他,嘴角微动:“让你去你就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寡人使唤不动你了么?”
“不敢。”话都到了这个份上,赵高只得领命去了阿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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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给我的?”姬丹收到礼物的时候刚好午睡起来,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古朴的桃木盒子里静静地摆放着一支赤金打造的步摇,步摇的一头是云朵的形状,惟妙惟肖,坠子则别出心裁地以珍珠作串,设计成雨滴的样式,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驻足观赏。
“王上可是雇了十几名能工巧匠,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制成这支步摇,并取名为‘云雨’。首饰虽小,王上对姑娘的心意却是六宫上下都不能与之相比!”赵高也是实话实说,跟在嬴政身边这么多年,他确实没见过对方对哪位宫妃如此上心。
阿胡惊呼了一声,见赵高转过脸看她,赶紧捂住了嘴,脸羞得通红。
姬丹乍一听也诧异了一下,耳根不自觉泛红,毕竟谁会给一件首饰取这样一个露骨的名字,可一转念又品出几分其它的意味。
握着这支精致的步摇,她转过身面对赵高,淡淡一笑:“劳烦赵府令替我谢过王上,并帮我带句话……就说他的心意我已知晓。”
“姑娘喜欢就再好不过,王上还以为您不喜金银珠玉呢。”赵高依旧是惯常的那副假笑。
姬丹将步摇直接往松松绾起的发髻上一插,然后照了照镜子,微微挑眉道:“我虽不喜那些珠花首饰,但这步摇确实精美无比,想来工匠们着实花了一番心思。当真是精诚所至……”
赵高愣住,一丝讶异与疑惑从眼眸里一闪即逝,颔首时已恢复了平常那张标准的笑脸:“姑娘此言差矣!这并非京城咸阳所制,而是由雍城行宫里的匠人打造。咸阳的工匠虽然多,但大多数的做工款式都差不多,单单是那十几个匠人都是精挑细选过来的。”
“没想到一件首饰就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实在是折煞我了!”姬丹嘴上打着太极,暗中却一直在观察对方的神色变化。
尽管刚刚赵高反应很快,掩饰得也极好,然而他眼神的波动和语气的停顿却是掩盖不了的事实。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乃黄金台高层约定俗成的紧急接头暗号,除了主上、军师和少主之外,便只有六大阁的阁主才知道这个暗语。
姬丹在这时突然选用这个接头暗号,当然不是为了跟谁取得联系,而是在试探赵高。
在这之前,荆轲便怀疑秦国的中车府令就是白阁主说的那个内应,而秦舞阳对此讳莫至深更说明了此人隐藏极深且身份敏感,今日赵高主动上门无疑是一个大好时机,故而她才来了这么一出。
“这是哪里的话?!姑娘是王上心尖儿上的人,只有贵重的东西才配得上您呐!若姑娘没有其它的吩咐,奴才便下去了。”
赵高似乎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姬丹也没有留他的意思,于是让阿胡送他出门。
送走了赵高,阿胡回来时看见姬丹不知何时又将步摇从头上取下,握在手里发呆。
“这么好看的头饰,贵人拿下来干什么……哦,奴婢明白了!贵人定是爱不释手了吧?”自从赵高来这一趟之后,阿胡的心情就出奇得好,“步摇精巧,情意深重……王上摆明了已经回心转意,想借这支步摇与您重归于好呢!”
姬丹笑得勉强,却什么话都没说。
第190章 如期将至
年关过后没多久便是开春,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姬丹的肚子也越来越显怀,即使穿着宽松的衣袍也遮不住隆起, 看起来像是揣着个浑圆的瓜。
孕期越往后, 身子便越是沉重懒怠, 再加上腿脚开始浮肿, 行动也就愈发不方便。
半个月前,姬丹还能每天在阿胡的陪伴下勉强坚持去庭院里走两圈, 现如今拖着九个月肚子的她是一步路都懒得走了,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不是寒若不止一次告诉她平日里要多走动,有助于正胎位,从而降低生产时因胎位不正导致难产的风险,她恐怕都想一天到晚赖在床上。
“奴婢打了一盆热水, 贵人来泡泡脚吧。”阿胡拎着个小木桶从屋外走了进来,上次听寒若说用热水泡脚可以消除浮肿, 她便每日早晚各烧一桶热水为姬丹进行足浴。
姬丹脱了鞋,卷起裤腿和衣摆,然后双足慢慢沉入水中。
水温恰到好处,水面亦刚好漫过小腿。
阿胡随即放下手中活计, 双手伸入水中开始为她按摩腿脚。
姬丹难得浑身放松, 舒服得昏昏欲睡,眼皮子开始打架,迷迷糊糊间听见阿胡问自己要不要再多加点水。
她懒懒地摆了摆手,却听阿胡又道:“在水里添些祛湿散淤的药草, 效果或更佳, 但贵人身子弱,奴婢不敢自作主张。”
“无妨, 待会反正太医令过来请脉,到时候你问他就行了。”姬丹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快闭上了。
阿胡不由得笑道:“贵人忘了么,太医令被派出去治疗时疫了,这个月初五出的门。”
去岁冬只落了一场薄雪,而今年自开春之后,天气转暖得迅速而突然。咸阳周边先后有数十名百姓感染瘟疫,朝廷虽第一时间派出人手前往疫区,然而疫情来势汹汹,很快蔓延到了周围的乡里。
一味的隔离不光让局面更加被动,反而引发了民众对官府的不满,以至于好几个村庄的村民与官兵发生冲突,不少疫区民众冲破了隔离带,纷纷涌向咸阳。短短数日,情况急转直下,城内出现了多起百姓感染时疫的例子。
朝臣们终于坐不住了,王绾奏请派遣宫中最好的医官前往民间救治病患,一向喜欢跟王家人唱反调的昌平君也难得步调一致,表示同意此举措。
于是,夏无且等一批医丞当天奉命出宫,风尘仆仆赶去疫区救急。
想到这里,阿胡一边按照寒若教她的手法为姬丹按摩脚底穴位,一边自言自语着:“算算日子,太医令出宫也有七日了吧……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短时间内恐怕回不来。听寒若说,这次时疫相当严重,疫区又位于国都周边,人心浮动,百姓难安……”说到疫情,姬丹也渐渐没了睡意,“对了,你刚刚说太医令哪日出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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