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刘知府,杜若宁想起来,回京以后大家都没消停过,以至于江潋和宋悯都没顾上刘知府,因此,关于他在洪灾中的表现,是褒是贬朝廷都还没给出定论。
以他胆小如鼠的个性,只怕整日都在战战兢兢,去烧香拜神也是正常。
除此之外,王宝藏还说他想来一趟京城,因为他自从通过杜若宁牵线,与陈三省联系上之后,觉得陈三省在做生意方面是个人才,他想亲自来见一见这人,看看能不能把北边的一些产业交给陈三省打理。
杜若宁看了看信的日期,那时陈三省还没被自己派去岭南,所以王宝藏以为来京城就能见到人。
不过也没关系,就算陈三省不在,他一样可以过来,大不了在京城多住些时日,帮她做些别的事。
这样想着,她便对贺之舟说:“你给他回信吧,让他想来就来,来之前把手头的事都安排妥当,换一个身份进京。”
贺之舟领命,正要告退,杜若宁又道:“如今江潋不在京城,朝中官员也随着送葬队伍走了一批,宋悯那边应该会稍微有些松懈,你趁着这个时机,看看能不能对殷九娘得手。”
“是,属下会尽力寻找机会的。”贺之舟躬身应道。
杜若宁没别的事要吩咐,便让他退下了。
然而贺之舟走后没多久,又去而复返,说世子爷身边那个叫小弃的亲随在门外求见。
杜若宁听到这个名字有一瞬间的愕然,心脏随即快跳了几下,起身问道:“他人呢?”
“还在门外候着。”贺之舟说道。
杜若宁下意识就要往外走,走到一半顿住:“我去国公爷的书房,你把他带过去见我。”
贺之舟应声而去。
因没想过要出门,杜若宁在家只穿了身半旧的家居常服,想要换身衣裳,又觉得这样太耽误时间,便叫藿香给自己拿了件斗篷罩上,命她们谁都不许跟来,一人个匆匆去了前院。
她到的时候,小弃还没到,她先是在书案后面坐了一下,觉得不妥,又站起来走到门口眺望,觉得还是不妥,走到书架前去翻书。
满架子的书,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眼睛盯著书,耳朵却在听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响起敲门声,她深吸气,手捧著书转过身,平静地说了声“进”。
书房的门被贺之舟推开,小弃怯怯地站在贺之舟身后,只露出半张脸。
“小姐,人带来了。”贺之舟说道。
“好。”杜若宁掩上书,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贺之舟向一旁侧身,示意小弃进去。
等小弃进了屋,不用杜若宁吩咐,便关上门守在外面。
小弃局促地走到杜若宁面前,向她行礼:“见过若宁小姐。”
“不必多礼。”杜若宁想伸手相扶,却又没扶,笑着问他,“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小弃道:“五皇子出殡,军营今日不操练,我和将军告假,说要出来买东西……”
说到这里停住,从怀里掏出那个荷包,结结巴巴道:“我,我想,我想让若宁小姐看看我的荷包。”
杜若宁看着那个破旧的荷包,尽管一眼就看出不是母后缝的,仍然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将书放在案上,伸手接过了荷包。
然而她刚看了两眼,便从荷包的破缝处发现了端倪。
“这里面是什么?”她颤声问道。
“是,是一个锦囊。”小弃的声音比她还颤,“我昨晚回去后才发现的,所以,所以……”
不等他说出下文,杜若宁已经将荷包翻过来,取出了那个锦囊。
她盯着锦囊上熟悉的花纹,和旧荷包背面的那个“钰”字,泪水瞬间如江水决堤,奔涌而出。
小弃看到她哭,自己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
将军明明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看到若宁小姐哭,他就忍不住想哭。
两人相对而立,一句话不说,哭得肝肠寸断。
许久,杜若宁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抹着眼泪问小弃:“是不是我吓着你了?”
“没有。”小弃摇头,挂在腮边的泪被他摇落,“所以,我是你弟弟吗?”
杜若宁的泪流得更加汹涌,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紧紧抱住。
小弃突然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整个人都僵住。
原来,被人抱的感觉是这样的。
“所以,我是你弟弟吗?”他哽咽着又问了一句。
“是,你是。”杜若宁哭得不能自已,手指颤颤捧住他的脸,“叫我一声姐姐。”
小弃愣了下,眼泪汪汪道:“不用问国公爷吗?”
“不用,谁都不用问,我知道是你。”杜若宁哭着催促他,“叫姐姐,快叫姐姐。”
小弃张张嘴,试了好几次,才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姐姐。”
杜若宁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一声姐姐,隔着十余年的光阴,只是小小的一声,却喊碎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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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你是我们的珍宝
杜关山得到消息匆匆赶回,一进书房门,看到的便是姐弟二人执手相看泪眼的情景。
他之所以得到消息,是杜若宁让贺之舟去送的信,也就是说,从贺之舟送信到他回来,这两个人一直在哭。
贺之舟只说小姐请他回家有要事,路上他还在想出了什么事,眼下见到这情景,一句话没问,就什么都明白了。
“阿爹。”杜若宁本来已经哭累了,见他回来,眼泪又汹涌而来,扑进他怀里哭道,“阿爹,是弟弟,是弟弟。”
杜关山原本还在强忍着眼泪,被她一扑,顿时老泪纵横。
他找了二皇子十余年,岂会不明白这种感受。
相对于被寻找的人,找人的那个才是最煎熬的。
因为被找的人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找他,而找人的那个却是日思夜想,望断肝肠。
“好孩子,别哭了,这是喜事,该高兴才对。”他哽咽道,还是谨慎地又问了一句,“你已经确认了吗?”
“嗯。”杜若宁点头,从他怀里离开,将自己方才收进袖袋的荷包与锦囊拿给他看。
杜关山接过那锦囊,只一眼,就捂着脸转过身去。
他的心酸和煎熬不比杜若宁少,毕竟他为了找二皇子,已经独自坚持了十年。
小弃站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
他看着姐姐在国公爷怀里哭,自己也好想过去哭一哭。
可是他不敢。
他不确定国公爷会不会认他,也不确定国公爷会不会像疼爱姐姐那样疼爱他。
他更加不确定,眼前的这一幕到底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他自己做的一个荒唐的梦。
如果是梦,他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醒来。
正想着,眼前一花,他突然被搂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国公爷的臂膀健壮而有力,搂得他差点断气。
他想咳嗽,却不敢咳,生怕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让这个怀抱离自己而去。
像根杂草般在这世上飘零了十几年的他,就连做梦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这一天,他奇迹般地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他的眼泪又一次流下来,他想,就算他在这一刻死去,也是心满意足的。
杜关山搂着小弃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这孩子就不见了。
他回忆着自己十年来的辛酸,从最初看到那具烧焦的小小身体开始起疑心,十年来从不间断地寻找,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在夜里向先帝请罪,诉说自己的无能,一次次在绝望之际向漫天神明祈求,祈求神明垂怜,让他得偿所愿。
现在,他的祈求终于被神明听到了吗,他的诚心终于让神明感动了吗?
陛下!他在心里呐喊,臣终于找到了二皇子,臣做到了对您的承诺,臣便是这一刻立即死去,也有脸去见你了。
他收了泪,松开快要被勒死的小弃,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仰天大笑,多年来郁结于胸的心事,终于在这一刻完全释怀。
小弃抬头怯怯地看着他,这又是哭又是笑的,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爹,可别高兴疯了。
“阿爹,您吓着弟弟了。”杜若宁提醒道。
杜关山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停止了大笑,却仍是满脸的喜悦,问小弃:“吓着你了吗?”
“没有。”小弃摇摇头,试探道,“你们真的确定就是我吗,不再查证一下吗?”
“不用,锦囊就是最好的证明。”杜关山道,“这锦囊是出自你母……亲之手,现在全天下只有两只。”
“我母亲,是什么人?您是怎么认识她的,您为什么让我和她流落民间?”小弃又问。
“……”被他这么一问,杜关山顿时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了。
这个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眼下他又不能立刻对小弃说实话。
杜若宁有意替他解围,伸手拉过小弃柔声道:“你先别问这么多,跟我一起给阿爹磕头!”
她拉着小弃在杜关山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有些话当着小弃的面不好说,所有的感激便全在这三个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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