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眼眸微微睁大,随即马上转移视线,不自在地盯着墙壁看起来。
    “不客气啦。”
    那双浅紫色的眼眸原来笑起来时便没了平日的幽暗,像深渊里有飞鱼游过,水波荡开,涟漪一圈圈晃到他眼前来,心里去。
    “对了,你叫……萨摩耶-海亚?”连笙作出疑惑的模样,心里却在忍着笑意。没有办法,少年急躁别扭的样子总让人想要捉弄。
    噌——少年几乎是立刻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来,“谁,谁是萨摩耶啊!!是萨耶才对!!!本大爷才不跟狗同名!!”
    少年恼怒时和大型犬类十分相似,短短的金发似乎也有竖起的趋势,脸红着,眼睛亮得逼人。
    连笙这下真没忍住,噗一声笑了。
    连大圣者站在一旁都偷偷侧过脸去,肩膀一抖一抖得忍笑忍到辛苦。
    萨耶气得跳脚,重重地哼了一声就扭头往诊疗室大门走。
    才推开门,身后就追来那人特殊的声线,微哑却动听,“抱歉,以后我不会喊错了……萨耶-海亚。”
    “哼!”明明心里一阵喜悦却还是没好气地哼一声,大门也狠狠拉上,好像这样才能掩盖波动的情绪。
    大步往前走,不行……心跳这么快,一定是因为缺乏运动……跑步……立刻跑步出发!
    于是大步奔跑着冲向出击大厅的萨耶完全无视了身边擦肩而过时指挥官抽搐的脸色,还有那声,“大厅内禁止跑步制造噪音!萨耶-海亚女装惩罚延长一天!”
    ……
    “是个有趣的孩子呢。”离殇重新检查了连笙的体能数值,这才安心地示意他站起身。想到刚才那孩子,自己不禁莞尔。
    “嗯,就是感觉他最近看到我总是慌慌张张的,不是东张西望就是假装在看墙壁。”
    连笙整理好衣服,眼神里透出几分疑惑。
    听到这句话,离殇收拾针管的动作猛地一僵,嗫嚅道,“是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上次演习时我记得是你送他过来的,所幸只受了轻微的皮外伤。”
    “嗯,好像就是从那次开始的,随手救下他而已。”
    “可能是不知道怎么跟救命恩人相处吧……看得出是个青涩的孩子。”
    连笙眼里有些许了然的神色,“原来是这样。”
    “你不用多想……”
    最好不要去在意,你在意的只要是……思绪戛然而止。
    心底涌出的念头被及时得掐断,让话语几乎像是中断了一般。
    “大圣者?”
    连笙奇怪地看向骤然变了脸色的大圣者,见他右手攥成拳,担心得蹙眉……难道头又疼了?
    听到她又转换的称呼,离殇一瞬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又暗自苦笑,最先疏离的不正是自己么?
    “啊,没事,我有点累了,需要休息一下……”他勉强露出笑容来,生怕他又多虑。
    不要,不要再这么担心他了。
    他本就用尽力气在忍耐,每每见到她都是一次煎熬,又何苦再对他这般细心体贴。
    他只会变得更贪婪,甚至开始学会嫉妒。
    “连笙,你今晚注意安全,不要太拼了,我可不希望半夜你又被一身伤得送过来。要是我恰好有事……被别的圣者看到你的身体就不好了。”
    连笙安静地看着他垂眸立在一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走出诊疗室,连笙快步向出击厅前行,不料迎面而来的竟是才上任的新指挥官——渊驰-艾萨克。
    立刻站定,连笙右手置于左胸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长官!”
    停在面前一步远的男人静默了片刻,没有立刻点头回应,甚至本应该随意地走过这名新兵,却还是久久地留在了原地。
    “身体检查做完了?有问题吗?昨天的伤都好了?”
    男子低沉嗓音一字一字吐出,在寂静无人的走廊里显得清冷,却好像每个字都带着奇异地热度,敲在心口上。
    “是,长官,没有任何问题。”
    “很好,你可以出击了。祝凯旋而归。”男人正色道,语气里充满期待,将担忧悉数隐藏。
    “是,长官!”
    连笙微微有些疑惑,说完这些话他却依然不能立刻离开,因为眼前的男人仍然没有动静。
    “……”才要疑惑地开口时男人朝他身侧走来,连笙松下紧绷的神经,静静等待他擦肩而过。
    肩膀几乎微微触碰到,那人的右手却在此时抬起来,温热的手掌短暂地摁到他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阿笙,不要受伤。”
    低语,熨帖着神经。如同那熟悉的大手一般温暖。
    连笙低下头,攥紧拳头,心里一处很暖很暖。
    “是……父亲。”很小声的,回应。
  ☆、第5章 少女是养成系
第五章少女是养成系
    掌心残留着少年柔软发丝的触觉,渊驰在少年离开后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了很久。
    一个人站在通往诊疗室的走廊,直到最后一名新兵匆匆冲出诊疗室,慌乱地向他致敬。
    唇角向上敛出苦涩的弧度,背光的阴影下男人眼底有一种压抑许久的,痛苦的情绪。
    站在“大圣者专属诊疗室”前,渊驰抬起因为长期作战而显得粗粝的手,勾勒着上面早已退色多时的花朵。
    稚嫩的,孩童的涂鸦。
    他曾经将她小小的手握在手心里,教她在纸上勾勒。他记得画完以后她回头看他时,他不禁莞尔。
    白嫩的脸蛋上沾了五颜六色的涂料。他想抹去她鼻头上的蓝点,结果越抹越开,让她成了大花猫。
    又可爱又逗人,他忍笑忍得很辛苦。
    她眨巴眼睛,抓起笔来在他鼻子上也点一个点,然后露出笑容来。
    唇角弯起,露出几颗小白牙来,紫色的眼珠子漂亮得像宝石。
    让他满心的欢喜和满足。
    他想起最初将那孩子领回自己住的地方,他快三十岁的大男人完全不知道怎么照顾小孩子,手忙脚乱。屋里快被他来不及收拾的武器和研究材料淹没,厨房也被他险些炸掉。
    那孩子开始并不亲近他,厨房轰隆一声响时她也没什么太大的惊吓,偷偷地将小脑袋探进来,眨巴着眼睛。
    他满脸油烟,又被熏得黑漆漆,窘迫地解释,“阿笙别怕,只是锅炸了……我会再买新的。”
    那是她被带回家接近一个月时,他终于忙完堆积的任务,首次尝试亲自下厨。
    大失败。
    或许……还是该带着她接着吃外面的快餐吧。
    他心里暗暗叹气,颓败不已。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他愕然地看着从不主动接近他的连笙踩着他买的小兔子拖鞋走到跟前。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又有些因为她主动的接近而心生欢喜,一时茫然怔住。
    连笙慢慢靠过来,小手轻轻地拍在他裤子上,左面,然后右面,然后是他身上围着的,已经看不清原本图案的发黑围裙。
    烟尘簌簌掉落,那孩子很认真地,一下下轻轻拍在他身上。
    他心里莫名酸楚,低下头看着这个只到他腰间的小姑娘。
    他比一般人类高出许多,甚至比混血的新人类还要高大。他拥有天生强大的血脉,同时天性残忍而暴力。
    因为他是怪物——魔物和人类女子生下的怪物。
    他右手的手腕上戴着压抑力量和魔物原始冲动的电击手环。每一百日他会无法抑制体内的杀戮*,不得不将自己关在地下室。
    他曾经失控过,他杀过人类和新人类,他手上沾染了无辜生命的鲜血。
    所以他没有一日不活在赎罪当中,将自己的生命献给复兴雅利安,为人类创造新的乐土这一可以用“伟大无私”来形容的神圣事业。
    只有自己知道,他只是不堪被自己的罪恶感折磨,其实只是自私地想要通过这种“自我牺牲”的方式来让自己好过一点儿。
    连笙的父母是他在斯坦图军校六年的同学,同时也是接近十年的战友。
    临终受托,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多了一个人要养活而已,很简单,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他最初是这么想的。
    而现在他低下头看着那小小的,瘦弱又苍白的孩子,感受着她稚嫩的手一下下轻轻拍在身上,似乎血脉里有什么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他缓缓蹲下身,第一次看进她的眼睛里。悲凉的,孤独的,无助的一双眼。
    可是,眼底依然有光亮,执着又坚定。
    她在他蹲下时停下了动作,微微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连笙-爱丝特尔,我好像忘了问你……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吗?”
    他露出少见的微笑,嘴角的肌肉似乎因为长期不牵动而显得僵硬,他想他笑得一定难看极了。
    很抱歉,他似乎从开始就忽视了她的意愿。
    她小小声地发问,“你是谁?为什么带我回家?”
    他怔了怔,灾难后第一次听到她正常地说话,不是尖叫,不是惊恐的喃喃低语。
    他去领养她那一天虽介绍过自己,但显然当时她的内心还封闭着,或许根本不曾听到他的话吧。
    像个木偶一样被他抱了回来……他如今才悔悟,应该多花些时间跟这孩子接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