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走了。”
“没见着车啊……”李艳看了几眼,忽然明白过来,眼睛瞪得老大,“什么什么?你说的不会是刚那辆大奔吧!”
李艳的惊讶杨梅非常理解。因为她也特别惊讶——当她看见江水掏出车钥匙解锁了车,再坐上去的那个时候。
对杨梅来说,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但并不陌生。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她以前有过——和宋强在一块儿的时候,宋强给她的感觉,疏远、神秘、隔阂。这一切都是因为情变。
但杨梅很肯定,情变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和江水头上。
她总觉得自己能一眼看穿这个男人,因为他格外简单。但相处下来她又发现,他的简单并不是纯粹的简单。
江水心里是有秘密的。
所以杨梅是看不穿他的。
接下来的一周,杨梅都没有见到江水。江水给她打电话,简单的问候。杨梅很顺他的心意,他不提,她不问。因为她觉得追着人打没意思。
周一早晨,杨梅如常睡到自然醒,整妆完毕,正打算去店里看看,就接到了陌生来电。
电话里的声音很不客气:“杨小姐吗?请你尽快来城西派出所一趟。”
城西派出所和杨梅的家在城市的两端,一东一西。杨梅打车过去,路上堵车,一小时后才到。
所里的人应该是久等了,等到她人都来了,也没人看她一眼——时间过去有点长,他们已经在干别的事情,或许把她忘了。
杨梅主动走过去,跟其中一个伏案写字的民警打了招呼。她很客气,显得友善。
民警则相反,他被人打断了思绪,抬头就是不满意地蹙眉,看见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眉头锁得更紧,而后才舒展开。
民警想明白了:“你就是杨小姐?”
杨梅说:“是的。”
“你跟我来。”
吱嘎一声,椅子铁质的腿划在花岗岩上,挡住了杨梅的去路。杨梅往下看它一眼,再抬头平视,发现民警已经走远,不敢再耽搁,绕过那条椅子快步跟上去。
“有人来领你了。喂。”走进去后,民警顺便把灯打开了。
这天天气不太好,因此那屋子很暗,窗帘开着,不至于全黑,但这样的光线,看不见字,也看不清人脸。
杨梅却在那样暗的光线下看清了江水的脸。
他孤独地蹲在一边的角落,后脚跟抬着,两只手臂的全部力量都压在膝盖上,手掌自然垂着。那张脸的棱角是冷然的,杨梅的高跟鞋声出现的时候,那张脸抬了起来。
那一瞬间,江水的目光是呆滞的,眼神很空,什么也没有。
渐渐地,才有了色彩和温度。
杨梅也蹲下来,摸了摸江水的脸,声音很轻:“冷不冷?”
江水定睛看她,半晌,才摇了摇头。
“你也别问他冷不冷了,这天再冷也是夏天。”民警说,“你看看他们,被他打成什么样了都。”
另一边也有人,那就是民警口中的“他们”。
杨梅看过去,三个男人,猴子似的又矮又瘦,不像是本地人,不同程度地挂了彩,最严重的一个眼睛边上肿的老高,像垫了什么东西。
民警说:“打架。看看看看,把人打成这样。下手太狠了。”
“是他们先打我的。”
“你还有理了?”民警很不高兴江水在这时候说话,他不太想知道过程,只看重结果。结果就是,江水以一挑三,把那三个瘦子揍成了胖子。
“打架就不要分先打后打了,打架就是不对的。”民警趁机教育人,“一天天的,够忙的了,还整这么多事儿……”
杨梅谁的话都没听,静静地看着江水,问:“你受伤了吗?”
江水摇头,杨梅点点头,转过去看民警:“我想知道事情起因。”
民警找了条椅子坐下来:“就一点小事儿。”他手指着说:“喏,他抢了这个人的工作,双方有利益冲突嘛,不高兴了嘛,就打起来了。”
这时,那边三个中的一个说:“车本来是我在开,我就指着这点工资吃饭的。哪想到他半路跑出来……”
“什么工作?”杨梅打断他。
那个人静了一下才说:“就……驾驶员。”
杨梅说:“给谁开车?”
“陈总。”
“哪个陈总。”
“黄……”那个人忽然反应过来,嘿了一声道,“你是谁啊,问这么多。”
杨梅没搭理他,转向民警:“他们三个的医药费我们会出的。”
民警笑了一下,手指虚指了指那边三人:“那肯定得你们出,除了那仨,医院里还有一个。”
杨梅一顿,民警说:“杨小姐,我看你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怎么就和这种男的扯上关系?这人肯定有暴力倾向,不然以一挑四不占下风,还把一个弄进医院。太毒了。”
杨梅吸了吸鼻子,往后下看。江水把头一转,看向另一边。
她什么也没说,把江水领出派出所。
外面下雨了,不大,淅淅沥沥的小雨。
杨梅站在门口没动,下意识望了望天,旁边的男人低头看台阶,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下雨了。”杨梅从后面扯住江水的左手袖说。
江水抬头一看,轻轻的:“哦。”
他没动,站在原地,一半在遮蔽下,一半淋着雨。
杨梅看着他的后脑勺:“你的奔驰呢?”
江水肩膀一僵,无意识把手送进裤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坐警车过来的。”
“哦,对。”杨梅点头,过了一会儿,说,“现在呢,打算怎么回去?”
江水回过头,沉默地看着她。
她同样注视他,笑着说:“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你老板不会扣你工钱?”
江水咬了咬牙,杨梅走了几步下来,和他一样,一半在雨里,一半被遮着。她说:“你身上有没有钱?”
“……”他摸了摸兜,空的。他的钱包落在车里。
“没有。”
“我有,先用我的。”杨梅把钱递给江水,那边刚要接过,她的手忽然缩了回去——她发现他的嘴角有痕迹。
原来他并不是毫发无损。也对,再能打那也是和四个男人打,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杨梅说:“其他地方呢,有没有。”
江水:“没有。”
“别骗我。”
“真的没有。”
静了一会儿,杨梅靠过去,用指腹轻轻压了压他嘴边的痕迹。
“告诉我,你的工作是不是很危险。”
稀稀拉拉的雨声里,杨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无缥缈,带着点儿空灵,像天外来音。那时候,江水什么也没想就说:“不是。”
“那为什么你们为了这个能打成这样。”
“……是我抢了他的。”
“为什么?”
“因为我车技更好。”
杨梅皱了皱眉。其实她问的是——他为什么要抢别人的工作,可他却回答了别的。
“替人开车,你能拿多少。”
“现在的三倍。”
杨梅吸了口气,说:“那休息呢,怎么安排的。”
江水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
杨梅说:“24小时随叫随到,是吗?”
江水忽然抬头,看着杨梅沉静的脸,低声说:“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杨梅说,“你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我不会干涉。我只是想友情提醒你一下,你的身体不是铁打的。”
“我有分寸。”
“哦,那就好。”
杨梅把钱卷一卷,塞到江水的裤兜里。话音声落,她转身便走。
“杨梅。”
她脚步停住。被身后的男人一点一点转回来。
江水两手按在她的双臂上,用蛮力把她弄回到没雨的地方。台阶上下,她上他下,他必须仰着头看她。
这个姿势并不适合,但江水还是想亲吻她。杨梅看出来了,很配合地弯下腰去。
雨水顺着他们紧合的地方流进口腔,杨梅迷糊中想,雨是温热的。可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雨是冷的,温热的是他的口腔。
他们在突如其来的车喇叭声中结束了那个短暂又仓促的吻。
那刚好是一辆的士,江水顺手就将它拦下了。
他把杨梅送进车里,却迟迟没替她关上车门。
师傅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本想催促,后来又把话噎了回去。嘴上嘀咕一句:“这么难分难舍的啊。”
杨梅知道,江水停下不是因为舍不得,或许他也是舍不得,但更多的是其他原因。
比如——
最后的关头,江水压下/身,在杨梅耳边说:“你等等我吧。”
他有重要的话要说。
☆、拥抱的男女
睡梦中,杨梅被李艳一个电话吵醒,三十分钟后,她如约而至,来到了李艳所说的酒吧。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位于商贸区的酒吧,从来都是不眠的地方。
这种地方杨梅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去过了,仔细回忆一下,上一次进出这样的场所,应该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她还和宋强在一起。
进去以后,杨梅很顺遂地找到了李艳,她正坐在边角的沙发上独饮。有前来搭讪的男人,坐下没几秒钟,就被李艳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