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瑶真的绝望了,痛苦却让她非常清醒。
她怔怔的,却有铃声响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手机,连忙逃出来,接通了。那边是孟西沉略带几分焦急的声音:“你在哪儿?”
付瑶痛地不能开口,声音也有些发颤、微弱:“我……你可以帮我叫人来吗?”性命攸关,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孟西沉在那边停了一停:“你到底怎么了,声音这么奇怪?”
付瑶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是煎熬:“……我来的时候是朝河边走的,麻烦你了。”说着就挂断了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她抱着肩膀蜷缩在地,嘴唇都有些发紫。骨头里□□一根木桩的感觉,可不是被削掉一小块肉那么简单。
古时候的关云长刮骨疗伤,不外乎如此吧?
她自嘲地想。
野外的气候很冷,昼夜温差大。到了后半夜,气温陡降,付瑶冻得浑身发抖,躺在一片枯叶中取暖,但又不敢动,怕牵动伤口。
迷迷糊糊中,身上微微一沉,暖和了很多。她努力睁开眼睛,黑暗里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望着她,眼底是她不懂的复杂的光芒。他的脸色很严肃,半蹲着身子在她面前,轻轻地顺了顺她额前的发丝。
他此刻的动作温柔地不可思议,让付瑶有一种错觉。
仿佛她是他最珍爱的宝贝。
她心里酸痛,望着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装作满不在乎地说:“再来晚一点,孟大爷,您就要给我收尸了。保险金额缴足了吗?这可是赤果果的工伤,你想赖账都不行。”
她挤眉弄眼的,还想说点什么,他却道:“别说话。”
付瑶一怔,他已经弯下腰,一只手穿过她的后背绕到另一边锁住了她的腰肢,两一手托着她的膝盖弯,停顿了一下,调整了姿势就把她抱了起来,没有牵动她的伤口。
付瑶这个时候还在想,这人绝对可以去当医护了,手法一流,无师自通。
他把她放到树底下,让她靠着树干。他低头查看她脚踝上的伤势,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付瑶就痛地龇牙咧嘴:“谋杀啊?”
“别油腔滑调的,你想破伤风发炎吗?还是想疼死?”
付瑶不说话了,搞怪的表情也回复了冰冷。孟西沉也没有戳穿她,其实她骨子里不是个活泼的人,但是,在这种的情境下忍不住这样。他了解她,他知道,她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用这么笨拙的方法——这个傻女孩。
半晌,他抬头看向她。
付瑶有些无所谓:“没救了?”
“你怕你喊痛。”
“我会怕痛?你要拔就拔吧。”她冷哼了一声,抱着肩膀看着他,不屑的模样。
孟西沉摇摇头,随手在身边捞了根树枝递给她:“咬着,会好一点。”想了想,又从衣服上私下一块小布条扔给她,让她把眼睛蒙上。
“……”
“哦,对了,还是把眼睛闭上吧。”他低低地笑了笑,重逢以来,付瑶没有听到过他这么自在又有些促狭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度翩翩的他,那个她还没认清此人真面目以前的他。那个时候,他可真是绅士啊,完全是成功男人的典范。但是事实证明,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男人,这家伙道貌岸然地丧心病狂。
虽然如此,她还是闭上了眼睛。嘴上不认,心里还是怕的,嘴里却硬邦邦地说:“你可别伺机报复,我很怕痛,弄死了你就是蓄意谋杀。”
“我知道轻重。”他笑了笑,“你还记得我以前给你做过的那个帽子吧……对,没错,就是那个被你嫌弃的帽子。难为你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是我什么东西送你都不奇怪,珠宝、首饰、名车、礼服……这些都不稀罕,所以,我要送你一件特别的……”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把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呼吸也渐渐近了,仿佛他就贴在她耳边和她说笑一样,付瑶忍不住动摇。
她冷下张脸,仿佛不为所动的样子,但是心底真的出卖了自己。
在这样的矛盾中,她思虑万千,万千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了。此时,脚踝上骤然一痛,仿佛利箭穿心一般,她“啊”地叫了出来,这一声之后,整个人都瘫软在地,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一层汗珠。
她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靠在树干上喘着气。
孟西沉此刻慢悠悠地解开了蒙住眼睛的布条。他在微笑,眼神温和,有些无奈地揉一揉她的头发:“完全不用叫得这么凄惨啊,只是一根树桩而已。”
“你也可以自己去试一试啊,看看一根树桩插到骨头里的感觉。孟大爷,你不是罪喜欢体验人生吗?怎么,没在澳门赌场被打死,现在想要试试新的极限运动了?我保证你试了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
“嘴还是一如既往地毒。”孟西沉说。
“我没说我改过啊。”付瑶冷笑。
孟西沉却没有再和她杠嘴了,低头看了看她还在流血的伤口,想了想,用刚才她蒙眼的布条帮她小心地包扎了起来。他的手法很专业,基本没有牵动她的伤口,付瑶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幕真不可思议。
这个男人,居然也会如此纡尊降贵?
付瑶在愣神的那一刻,竟然忘了冷嘲热讽。她抿了抿唇,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个给予过她无限伤害、又激烈着她不断奋进的男人。
“谢谢。”这一声迟来的谢谢,付瑶终究是开了口。但是在开了口以后,她就再也不说别的了。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了,不仅仅是时间。
孟西沉也沉默了会儿,在她身边坐下。安静的时间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可闻,清越的鸟鸣声响彻山林。
可惜没有流水淙淙的声音。
所以,她难免有那么点紧张和烦躁。
孟西沉仿佛看出她的想法,不在意地微微前倾了身子,叠着的双手交叉着放到膝盖边:“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就算你连朋友也不想和我做,也不要互相怨怼吧。我承认,你母亲的死和我脱不了干洗,但那并不都是我的缘故。瑶瑶,你对别人那么公平,怎么唯独对我这么独断专行,这么不公平呢?”
付瑶哑口无言。
那么,你愿意当这个“别人”吗?付瑶在心里道,差一点脱口而出。但是理智让她没有开口,她心里非常清楚——这个男人,其实和从前一样,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如果她此刻就丢盔弃甲,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于是,她做出思考的模样,回头对他笑了笑:“也许是有点吧,不过我从来不冤枉一个好人。你是不是无辜,你自己心里更加清楚。”
☆、第059章
059
她不愠不火的话让孟西沉哑口无言。
这一刻,他真的觉得她长大了,人也变得理智了,不再张口要死要活要拼命。这样,他却更加难以应对。之前他可以当她是小孩,任她大骂撒泼,只当看个笑话,现在却要真的回答她的问题,他倒觉得有些犯难了。
孟西沉蹙着眉想了想:“我要是不清楚呢?”
“那我也没办法。”
“你是说我装傻充愣?”
“不,你只是自以为是,从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付瑶不软不硬地回道。
孟西沉轻轻一笑,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脸颊:“你可真逗。”
付瑶马上就躲开了,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笑起来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变的是她,是她的心境,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面对这个人。
往事像慢慢心间上的疮疤,随着他的微笑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汩汩地从她的伤口流淌出来。血是黑色的,疼痛、难以忍耐。
她更恨她自己,为什么依然难以忘怀?如果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个人该有多好?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孟西沉的眼角若有似无地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付瑶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好看。”
“……”
付瑶被孟西沉搀扶着回到营地的时候,没有看到梁欣茹的影子。付瑶推开孟西沉,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对和她一起来的王工和钱工说:“帮我问候梁小姐,别的不说,麻烦她帮我把医药费付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别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起来,叫人看不起。”
两个老头一愣,根本就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付瑶懒得和他们打哑谜,又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沈风眠给她拿来了医药箱,说让她忍着点,就要给她上药。
付瑶隔开了他的手说:“我没事。”
“你疯了?”
“我说了我没事。”
“至少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
付瑶说:“你要看,你就回去看好了。非得在这里,让人家都看看我什么狼狈样子?”她这些话是带着怒气说出来的,拿了根包装玉米,狠狠咬了一口。
沈风眠笑意盎然,原本被担忧噙满的双眸此刻却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下巴碰碰她的肩膀:“嗳,你也太别扭了。”
付瑶都没回头,伸出的手掌贴在他的脸上,把他的头往旁边一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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