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饶命啊!”邓千吓得魂儿都飞了,眼泪鼻涕和着鲜血,流的一脸都是。
雷炳文惊得一下张大了嘴巴,强忍住看向沈承的欲望——
老天,怪不得沈承方才不许自己碰那一摞奏折,明明皇上方才神情舒缓多了,会突然暴怒,必然和那份砸下来的奏折有关系。
亏得方才沈承提醒自己,不然这会儿被皇上发作的不就是自己了?
当下不敢多言,上前摁住邓千就想往外拖。
却被皇上喝住:
“慢着。”
神情狰狞的走下御座,抬脚朝着邓千踹了过去:
“你是朕的狗,谁给你的胆子,帮着老五做事!”
邓千弓成虾米样的身体一下倒飞出去,撞在殿前柱子上又滑下来。却是绝望的瞪大了双眼——
果然不该心存侥幸。方才之所以想要把奏折交托给雷炳文并龙骑卫指挥使两人中的一个,可不就是怕万一事情泄露,让皇上多个怀疑的人?
但凡皇上不先入为主的认定自己的罪名,凭着在宫中这么多年的经营和皇上的宠信,邓千就有法子给自己脱罪。
如何也料不到,自己这一次竟是赌输了。那龙骑卫指挥使恁般不近人情,竟是丝毫不给自己一点可乘之机。眼下万岁爷暴怒如此,自己怕是再无活命的机会。
看皇上气的站都站不稳,沈承忙上前扶住,雷炳文则探身捡起地上的奏折,要送回御案上时,耿慎远的名字赫然入目。
雷炳文一惊。以他记忆力之好,自然识得此人是谁。
可不是前些时日五皇子刚刚一手经办并备受皇上称赞的闵文忠一案?
而这耿慎远,正是闵文忠的忘年之交。此子也是个痴的,本来这件贪腐案和他并无多大干系,却因为想要袒护闵文忠而深陷泥淖。
也正是因为耿慎远的包庇甚而延宕并混淆朝廷视线,令得朝廷损失益发惨重至无法挽救的地步。
所谓因个人私情而失却朝廷大义,说的可不就是这种人?
若然旁人,说不得还会因为此事对耿慎远赞一声“重情重义”,只这个“旁人”里绝不包括万岁爷。
如此剜朝廷的肉补个人的私情,正是皇上最为厌恨的。用皇上的话说,如此公器私用,当真是比那等往自己怀里捞钱的奸臣更加面目可憎。
毕竟,奸臣还可防范,这等忠臣若然犯事,却是处于无人监管的境地,为害将会更甚。
五皇子也是倒霉,之前件件都甚和皇上心思,即便牵扯到他那一脉的闵文忠一案,也用出了雷霆手段,令得皇上满意至极。
怎么就会在耿慎远一事上栽了跟头呢?
据自己所知,他分明和耿慎远并无一点干系啊。要说袒护身为亲戚的闵文忠还有可能,怎么会想尽了法子替那耿慎远脱罪呢?
若然姓耿的位高权重也就罢了,偏对方不过是个小小知府。
忽然想到一事,方才皇上暴怒之下可是脱口而出,口口声声说什么邓千为五皇子办事。
瞬时想到一个可能,莫非五皇子所批奏折之所以衬了皇上心思的原因,不是他行事老成、洞察世事,反而是,近身侍奉的邓千把皇上关于这些事的看法给悄悄传递了过去?
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这可是窥测帝踪的大罪!任何人碰了,都是死罪一条。
一时冷汗“刷”的一下下来了。那岂不是说,方才差点儿得了这罪名的就是自己了?
越是考虑越是笃定这种可能。
毕竟,除了邓千这些旁边侍奉的阉竖以外,能神不知鬼不觉察觉录下皇上言行的也就自己和沈承有这个机会了。
邓千这个老杂种!亏自己平日里还对他多有怜悯,不想竟是这般心思歹毒之人!
他那边巴着五皇子,却想把黑锅甩给自己。有福了他享着,有祸了却让自己背着。还真是美不死他。
“你去。”皇上已经蹒跚着重回御座坐好,表情却更加扭曲可怖,“招齐行宫内所有太监,然后把这奴才拉到拢翠阁外行刑。”
拢翠阁?雷炳文眼神闪了闪,那里可不正是裘贵妃所居之处?皇上此举,分明就是要狠狠的打裘妃的脸啊。
前些日子瞧着五皇子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风头之盛,犹在三皇子之上,怕是转眼之间就要跌落尘埃。
却是丝毫没有替邓千求情的意思,这个杀才,还真是罪有应得。
当下命人堵了邓千的嘴,倒拖着往拢翠阁的方向迤逦而去。邓千一路上呜呜的悲鸣着,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这般动静自然也惊动了不少人,待得瞧见地上猪狗一般狼狈不堪的人竟是皇上面前最有脸面、权倾一时的大太监邓千时,更是唬的人人变色。
偏是宫中侍卫也得了皇上旨意,但凡宫中内监宫女都被驱赶着往拢翠阁的方向而来,行宫中一时人心惶惶。
便是正端居宫中,正同安乐公主相对而坐的裘贵妃都察觉到外面似是有些不对。
看母妃烦恼,安乐公主停下话头,冲下面下面伺候着的太监荣海招了招手道:
“你去瞧瞧,那个奴才在外面喧哗。敢在母妃面前生事,是不是不想活了?”
待得荣海离开,才又笑嘻嘻的瞧向裘妃:
“母妃,你觉得女儿方才说的怎么样吗?”
因见不到母妃,昨儿个英国公府的姨母就求到了自己面前。听说是想给英国公脱罪,同时把所有罪名全都栽倒沈家那个继子身上,安乐公主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沈承可不就是杨希和的未来相公?沈承死了的话,杨希和就是名副其实的望门寡。
只要想到这个结果,安乐公主就觉得心情一下畅快多了——
那个杨希和竟然敢给自己这堂堂公主难堪,有这样的结局可是再好不过。
“好了,我知道了。”裘贵妃点了点头,不就是死个把人吗,能让女儿开心,又能妹夫脱困,何乐而不为?
就是这件事怕还得细细斟酌,绝不许出一点差错才好。
正自寻思,一阵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却是奉命出去打探情形的荣海,正从外面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娘娘,快,邓千总管不知犯了何事,竟是被锦衣卫的给拿住了,眼下就在拢翠阁外面,说是要直接打死了事!”
第152章 152
口中说着,荣海已是面色惨白。
不怪荣海如此,实在是邓千是谁啊,名副其实的万年不倒翁。
先帝在时,邓千已是心腹倚重之人,还以为万岁爷登基,邓千就会过气呢,不想权势更胜从前。
后来才毛毛搔搔听说,原来皇上潜邸时,邓千就暗地里帮着从中转圜,这般患难之情,怪不得备受皇上宠信。
这也是邓千甚为众臣忌惮的原因——
识时务,懂进退,更兼心思诡谲,判断世情精准无比。这样的人,还是轻易不要与之为敌。
再加上这些时日,邓千同贵妃主子这边的来往,甚而在主子跟前比自己这个伺候了多少年的老人都有脸面,荣海早已认定,说不得邓千能搏一个“三朝元老”的美名再行荣养呢。
那料想竟然这会儿就折了进去。既惊动了锦衣卫,可见事情不会小了。
“什么?”裘贵妃一下站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锦衣卫的人把邓千给捆了,还是在母妃的拢翠阁这儿?”安乐公主脸色登时一沉,“雷炳文是不是做官做的腻味了,想到天牢里转一圈?”
“安乐”乃是皇上亲自遴选的封号,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从出生起,不独裘妃爱的不行,也颇合了皇上的眼缘,一众公主中,就没有哪个比她更受宠的。
天长日久,自然养成了安乐公主目中无人的性子。
眼下听说雷炳文竟然跑到拢翠阁外撒野,自是不能容忍,起身就往外走:
“母妃你且安坐,我这就打发了雷炳文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
不过是父皇跟前的一条狗,如何就敢跟主子对着干了?
裘妃张了张嘴,到得最后,却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雷炳文虽是性子残忍冷酷,却不是那等没眼色的,会这般大胆妄为,说不得察觉了邓千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而这也是裘妃最担心的——
这段时日皇儿所以能令皇上赞赏连连,可不就是全仰仗了那邓千?
如果邓千是其他地方犯了事也就罢了,若然事情和皇儿有关,可就出大事了。
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更不能出面。
前面还则罢了,后面这种可能的话,为长远计,决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
无奈何,只能让女儿冲锋陷阵了——女儿的荣耀只能系在儿子身上,只有儿子好了,她才能好。若然事情真是不可挽回,安乐受了惩罚,说不得还可替皇儿消灾。那样的话,待得将来再好好补偿她便罢。
那边安乐公主已是大踏步走出去。
来至外面,一眼瞧见神情狰狞的雷炳云正抬脚踩在邓千头上。
瞧见怒气冲冲的安乐公主从苑子里出来,雷炳云不过微一拱手,倒是邓千仿佛瞧见了救星,口中艰难的呜呜着,瞧着安乐的眼神充满哀求——
平日里对这位主子下的功夫也不少,且安乐公主既是赶过来了,说不得贵妃娘娘也定然知晓了此事,若她能够一力为自己周旋,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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