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话可不要吓杀人?我一个区区三品官员之女,何德何能敢让公主致歉?”
语气里分明依旧不满。
安乐一张脸气的通红——从小到大,第一次朝人低头,这杨希和倒好,还拿上架子了。真以为自己比公主还高贵吗!
偏是母妃,死活压着自己……
委屈之下,眼睛都红了。
裘妃这会儿却哪里顾及她的感受?眼下西寮参战,钦州危殆的消息还未传开,可也瞒不了多久。一旦在朝堂上传开,势必是对五皇子威信的一次巨大打击。
毕竟,当初任用沈青云一事,可是五皇子一力坚持。
且钦州被破的话,说不得战火很快就会烧到帝都这里,这般时候,无疑手握重兵的姬临会从边缘地位而一跃成为比五皇子更能拯救朝廷的人,设若姬临真的参战,并能击退西寮,说不得执掌兵权之外,更能获得群臣拥戴。
则姬晟危矣!整个裘家并安乐都别想讨得了什么好去!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眼下想尽法子拉拢希和还不够,又如何会在意安乐的情绪?
当下冷哼一声:
“回宫闭门自省,旬日内不得出宫苑一步。”
安乐这次眼泪真的下来了——怎么每一次碰见这杨希和都没有好事!当日猎场上吃了个大亏,甚而之后很快就被父皇关了禁闭。好不容易母妃掌权,自己重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倒好,还是因为杨希和,又要过上囚徒似的生活。
当下一捂脸,哭着跑了出去。
身边的宫人也都是伶俐的,看贵妃娘娘并没有丝毫怜悯的模样,忙也跟在安乐公主后面灰溜溜的跑了。
“臣女惶恐。”口里说着“惶恐”,希和面上却哪里有一点惶恐的模样?
“都是受了我的连累,外面那位将要受刑的姑姑才会遭受池鱼之殃,还请贵妃娘娘一并饶了她吧。”
虽然不知希和说的是谁,裘贵妃也忙点头爽快应下——
眼下只怕这杨家女没要求,但凡她提出的,自然绝不会有丝毫推拒。甚至送佛送到西,直接让人把外面的女官叫了进来,一看倒也是认识的,却是尚仪局司赞曲翎。
不由蹙了下眉头——这曲翎的司赞还是自己给的。当初也是瞧着这人谨小慎微,宫外又没有亲眷,但凡给点恩惠,定能让她死心塌地,只一直没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倒不想今儿个竟是惹了安乐不快。
当下不动声色,依旧冲着希和道:
“这些时日辛苦老四媳妇了,你们俩既是亲如姐妹,不然就陪着她在这宫里住几日,也算是全了你和太妃的缘分。”
如果有可能的话,裘妃当然更希望希和能住到自己宫里,却也明白没有个正当的理由,怕是说不通。且眼下正有求于人,如何也不能再开罪这杨希和了。
好在只要人在宫里,总能想出法子来。且相较而言,为了“看住”谢畅,可不是数太妃这里看守最为严密,倒也不怕她逃出去。
又想了想,笑眯眯的指了指一旁惊魂未定的曲翎:
“我看你身边也没有个合适的人,既然她合了你的眼缘,不然就留下来和你做个伴吧。想吃什么了,想玩什么了,尽可让人告诉我……”
口中说着,硬是不顾希和满脸的不甘,揽过来好一番抚慰,只把个谢畅看得目瞪口呆——眼前这位贵妃娘娘真的是裘妃,而不是某些人假冒的?外人不知,说不得会把希和当成她女儿呢。
想当初皇上执掌朝纲、太妃娘娘身体康健,自己这个太妃唯一的娘家人可谓受宠,裘妃见了自己自然也客气的紧,却也没有如眼下这般处处小心,甚至透着讨好的味儿道!
只这样的情形怕未必是好事,毕竟,这样伏低做小,甚而拿自己宝贝女儿的脸面来踩,可不是一向高高在上的裘贵妃会做的事,说不得会怀恨在心,找到机会就会报复回来也未可知。
一时思虑重重,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笑着应了——
好在希和能留在自己身边,就是发生了什么,小心应对就是。
看希和点了头,裘妃心终于放下了些,又说了会子话,这才抽身离开。
裘妃这边儿走,那边儿很快就有人流水似的往这边送东西,各种珍奇宝贝也就罢了,甚至还有当初希和送出去的云之锦的地契,便是被周隽搜刮过来孝敬她的上好绸缎也尽数送了过来。
令得希和一时哭笑不得。
只这本就是自家的东西,倒也不须客气。
“你也下去吧,有事自会寻你来。”打发走裘妃的人,谢畅瞟了眼旁边始终低头不语的曲翎,语调淡然——
常在宫中行走,谢畅倒也认得这女人,印象里是个寡言老实的。只既是裘妃点名留下,却由不得谢畅不介怀。
“谢姐姐误会了。”希和忙摆手,上前一步挽住曲翎的胳膊,笑嘻嘻道,“这几日多亏翎姑姑。”
“翎姑姑?”谢畅愕然,神情讶异,“你们认得?”
“嗯。”希和点头,神情有些羞赧,“翎姑姑和,沈公子有旧……”
“之前我被五皇子着人秘密囚禁在宫中,多亏翎姑姑帮我,不然,说不得这会儿还不得见天日呢……”
“姬晟,要,对付你?”谢畅心头一紧,转而嘴里又有些发苦,“莫不是因为,我家王爷?”
希和倒也没想着瞒她,当下点了点头:
“沈亭,曾去过北地,意外发现我阿兄就在王爷账下听命……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姬晟,又帮着出谋划策……”
“沈亭是老五的人?”谢畅一下站了起来,怪不得之前听说沈亭在为太妃祈福,希和脸色那么不好看。
再顾不得和希和多说,起身匆匆往太妃房里而去——
太妃于裘妃母子虽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可难保说因为自己的关系会被牵累……
希和也忙跟了上去。
因着刚祈完福,太妃房间里浓浓的一股子禅香味儿道。正中间一张错彩缕金,雕缋满眼的拔步床上,正躺着一个双眼微阖干瘪单薄的古稀老妇,可不正是当朝谢太妃?
希和一时也有些眼睛发热。初入帝都,若非太妃多加照拂,祖母并娘亲岂能那么快被这些官宦之家接纳?
还记得公主府初见太妃时,拉着自己细细询问的慈爱模样,实在难以和眼前躺在大床正中的干瘦老人联系起来。
谢畅已是快步上前,矮身去试太妃鼻息,直到指尖有轻微的热意传来,才重重吁了口气。
犹豫片刻,到底稍稍打开些窗户,又掐灭之前燃的佛香。
希和又拿出之前裘妃送来的绸缎中那匹茜色绣蔷薇花的。上一次谢太妃病中精神不济时,可不是对这匹布料上的熏香特别喜欢?还私下里跟希和玩笑说,就是闻着这个味儿醒过来的。
希望这次,太妃依旧吉人天相。
两人再次退出来时,曲翎依旧静静在房间里候着。
“曲姑姑之前说跟沈承有旧,不知可否说的详细些?”谢畅坐下,瞥了一眼曲翎,“另外就是,曲姑姑久居深宫,如何会认得希和?且五皇子囚禁阿和一事,自然是再隐秘不过,曲姑姑如何恁大神通,竟是连这等事都知道?”
第206章
不怪谢畅有此一问,委实以曲翎的身份, 鲜少会有出宫的机会,至于希和, 来到宫中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两人说是素未谋面都有可能, 如何能重重包围之中,一下就把人给认出来?
且曲翎这样做, 分明是坏了五皇子并贵妃娘娘的好事, 真是被人知晓, 招来杀身之祸都是轻的。论起趋吉避祸的本事,怕是再没有人能比得上宫里的人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恩, 能让曲翎坐到这般地步?
谢畅也实在想不通, 以曲翎的年纪和身份,都解决不了, 甚至会危及生命的, 沈承这样一个初入宫廷的新人罢了, 何德何能可以帮得了曲翎这样一个宫中老人的忙?
毕竟,身为女子, 能在宫中无波无澜的熬到“司赞”这一职位,谢畅绝不会认为,这曲翎就是丝毫无害的。
说句不好听的,那些真正软弱脑子不好使的,早不知葬身哪个废井中了。
“不怪王妃疑惑。”曲翎叹息一声,“不瞒王妃,当初救我的人并非沈公子,而是,沈家老公爷,至于说我会出手帮希和小姐,之前也并不晓得她的身份,冲的,不过是这枚玉佩罢了……”
视线缓缓移向系在希和裙子上的墨绿色玉佩,探手托起:
“就是因为这枚玉佩,我自然一眼瞧出来,希和小姐定然是沈公子心里最重要的人……”
“这玉佩有什么说头吗?”谢畅大为讶异,低声询问希和,“真是沈公子所赠?”
“不错。”希和点头,神情羞赧,“是他送给我的,当初只说让我随身携带,倒不想是老公爷所留……”
“这么说,你心里,还是信他的?”谢畅微愣了下,有些促狭道。
前几日听说这小丫头大病了一场,自己因在深宫中,也没法细细打探,下人只说,听希和身边伺候的丫头的话,好像是沈承做了什么对不起她家小姐的事,亏自己还担心来着,毕竟若非对那沈承用情至深,以希和性子之坚韧,如何就到了卧病不起的地步?
倒没想到被伤成这样,竟还随身带着人家送的信物,一刻不舍得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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