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谨记的是,以前在收音机里听到小马过河的故事,叶迦言听得脑袋昏昏沉沉,温柔的女声最后以一个提问句收尾: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
叶江说:“告诉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敢于亲自尝试。”
非常好的人生哲理,虽然对叶迦言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但是最起码作为一个循循善诱的爸爸,他讲大道理的样子,让人铭记起来容易许多。
叶江对他说过的另外一个道理是:“你不能对女孩子不好。”
想到这里,叶迦言思绪断了一下。
他睁开眼睛看了一下从他身下爬出去的陈安宁,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拉了一下她的手臂,陈安宁却惊得打了一个颤。
她只露出半张侧脸,红彤彤的,挂着几颗还没有蒸发掉的眼泪。
叶迦言有点纳闷:“哭什么啊?”
陈安宁鼓着腮帮子,钻进被子里去不讲话。
他笑着说:“没想到我这么厉害,能把你日哭。”
“……你先把裤子穿上吧。”
叶迦言垂着脑袋,一只手胡乱地掸了两下头发,“我有点困了。”
陈安宁问:“那,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用。”叶迦言说:“那什么,我刚刚走神了。”
“哦。”
“再来一次。”
“……”
叶迦言没睡,先睡着的是陈安宁。
他把她哄进梦里,就回程赶去医院。
开车的时候一边看路,一边还得扶着腰,有点儿紧张。
想起昨天晚上,吴瑛荷告诉他,叶江被人诬陷贪污的事情。叶迦言车速渐缓。
她说:“你爸爸有点焦虑症,前两年查出身上一点小毛病,不肯看,一直拖着。他们单位里说他这人不干净,要搞排挤,你爸能受得了吗?”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其实吴瑛荷要强调的点,完全被她的逻辑打乱。但是叶迦言能理解一个大概。
短短这几句,把所有的都解释清楚了。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淡淡地说了句,“至于吗?”
不至于。
他想象不出来叶江这人是有多刚烈,要以死谢罪,还祈盼名垂青史。
所以叶迦言开始相信他妈妈说的,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车祸事故。
然而说到底,至不至于,旁观者都没有权利下定夺。
除了那个在ICU睡着的叶江,他们都是旁观者。
但是叶迦言好像豁然就能够理解他爸爸了。
吴瑛荷也没睡几个小时,叶迦言难得看到她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
其实妈妈还是挺爱爸爸的。
以前因为程渚青那件事情,吴瑛荷差点跟叶江干起来。瞧着自己遍体鳞伤的儿子,谁心里头好过啊。
她那天在医院里,等到看了叶迦言的检查结果,拉扯着叶江就上去扇巴掌,歇斯底里地叫着,“老叶你做事情有没有数?你凭什么这样对孩子?”
“他是男孩。”
“男孩怎么了?男孩就不是亲生的了?”
叶江说:“就因为是亲生的。”
吴瑛荷骂他:“别放屁了你。”
其实那天叶江比谁都害怕,他害怕,叶迦言的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
然而,过去了一段时间,即便慢慢地接受了他误解了儿子的这个真相,叶江也不肯低头认一句错。
一直到后来,叶迦言康复的那段时间,有一次他在一个小小的三岔路口不小心被一辆三轮车撞到了,其实并无大碍,只不过为了躲那一下,刻意后退,撞上墙角。
突兀的石块割破腰上的一处旧疾,导致了大出血。
叶江在旁边急坏了,拦了的士送他去医院复查。
那天在路上,叶迦言好像听见他那么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爸爸没有做好一个爸爸。”
叶迦言当时只觉得挺无语的。
当然,他现在想想还是挺无语的。
病房不让进,叶迦言让吴瑛荷先回家,她咬着牙摇了摇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叶迦言看着妈妈一下子老去的模样,突然问了一句:“要是当时我没了,你们怎么办?”
吴瑛荷一怔,她拉着叶迦言的胳膊,身体一半的重量都搁在他身上,叹了一口气:“妈妈老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做假设,你别再气我了。”
叶迦言便没有再问。
·
叶江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一个多星期,颅内出血,脑神经损伤,医生说如果一个月不醒过来,那基本也就没什么希望了。
可是大家没想到,他们在迫切地为这一个月祷告的时候,叶江连一个星期也没能捱住,他是个吝啬鬼,眼睛都不肯睁一下。
大年初九,叶江去世。
叶迦言给他守灵。
·
他是第一次做这种工作,静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像模像样地思考一下人生。
或者抱着他爸爸的遗体哭一场。
叶迦言想想还是算了,他的人生,除了长得帅点,家里有钱点,就很少再有什么闪光点。
更何况,年纪也不小了,总要学会管理情绪。
他躺在小竹椅上,迷迷糊糊地好像睡着了。
睡着了,意识飘散无形。
又是儿时,背着书包上学堂,坐在爸爸的车后座,看窗外的风景都很清楚。
爸爸叫他,迦言啊。
这么轻柔地一叫,就是二十多年的时光。
实际上呢,并没有。
原来他臆想中父亲的形象,还是说得过去的。
叶江的声音亦真亦幻。
迦言啊。
十岁了,要知道对女孩子保持绅士风度,学会生活自理,乖乖完成作业。
十五岁了,不要早恋,不要学坏,打球和游戏时间少一点。
二十岁了,要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和自己喜欢的人谈恋爱,但是一定不要辜负任何人。
二十五岁,爸爸不能再陪你,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教训你了,既然已经长大,就要好好地挺起胸膛来,做一个大人。
等你有了家庭,也要一辈子爱你的家人,爱妈妈。
……
叶迦言一觉醒过来,看到旁边父亲的遗体,他趴在床沿上,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爸。”
秒针滴滴答答,奏乐似的。
叶迦言知道,他爸爸这回,是真的永远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记忆中我们的一切,随着你老去的脸,成为永远。”这句是歌词。
三次元繁忙,阿陈还是决定隐退一段时间,好好调整一下自己。大概六月下旬会回来,给大家说句抱歉。
谢谢小天使们愿意看这篇文,一定会好好写完的。
我爱它,更爱你们。
祝各位期末大发。
比心:-)
第43章 温柔乡
清明还没到, 叶江头七刚过,叶迦言带陈安宁去了一趟南山。
拜访的对象是古宅的继承人,名为徐继霖, 是一名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者,现居北京, 原先父亲说他清明回家祭祖,正好叶迦言来早的这一天, 和他遇上了。
徐继霖提早赶回家来办拆迁的事宜。
徐家的祖上是明朝进士, 房子是皇帝赏的,现今在B市内算是保护得相对完好的建筑。
但是为了南山的旅游开发,这里怕是也捱不过几年,旧院子,带一个祖先的祠堂,古宅本身没有利用的余地。
那日是刚下了雨的阴天, 二人寻着路线上了山, 半山的建筑找起来要辛苦费力许多, 脚底板踩着露水,要防滑, 还要防枯枝败叶。
陈安宁一不留神, 脚底一滑。
“好痛。”
她一下子跪在台阶上, 小腿骨疼得直不起来,感觉全身都在冒冷汗。
叶迦言过来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让她撑着自己的手臂站起来,“背你。”
“没事, 不用。”
卷起裤腿看了看,擦伤一点,出了几道血痕,肿了一大块。眼看就要到了,咬咬牙还能走两步。
叶迦言说:“不要逞能。”
“快到了。”
说着,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往前走,牙关咬得死死的。
没走多久就到了目的地,只是来得尚早,主人徐继霖迟迟未归,院里住了几户人家,大概是徐氏几位兄弟的住处。
青砖黛瓦的一间大院,院里有一面老式的戏台子,二层楼的,台下种了两棵巨大的榆树,古色古香。
陈安宁兴趣颇丰,问那位接待他们的中年人:“你们一直住这儿吗?”
“一直。”
中年男人看情况应该是徐继霖的弟弟,据先前的资料,大概是从事建筑工程师类似的行业。然而看他戴一副眼镜,从举止到谈吐,却感到周身散发着文人的气质。
“买菜会不会不方便?”
这跑上跑下的,至少也得来回折腾好几个小时,路况也不好,像她这么倒霉的,小摔小磕总会经历几番吧。
住山里虽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陈安宁见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疑惑,这山里人平日,莫非都挖竹笋吃野菜?
中年人却笑了:“我看你们从小路来的吧,大路在后面,那边才是正门,车子都能开进开出,方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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