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领导各个西装革履——那还是苏莞尔第一次见到这所学校的校长，之前的活动他都没有参加——他们站在前面拿着话筒，照着稿念致辞。
苏莞尔也是第一次见到牧野穿校服。
衣服大概不是牧野的，明显小很多，看上去像是七分袖，也不知道是被哪个领导硬让他套上去的。
自从走上台牧野就一直松松垮垮的，看上去有点吊儿郎当，和这次大会严肃的感觉格格不入。
苏莞尔知道，他是故意的。
这样的场合，没有任何一个校领导会降低身份去说他。
牧野脸上挂着斜斜的笑，有些嘲讽，又有些心酸。
他身边都是些贫困的学生，全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念完名单，是校长颁奖时间，穿着旗袍，梳着光溜溜发髻的礼仪端着一个铺着红布的圆盘上来。
跟在校长的身后，脸上露出标准的甜美的笑容。
当奖颁发到牧野那里的时候，苏莞尔在底下，拳头紧攥。
牧野的脸上笑意更深，目光直直的看着校长。
带着鄙夷，带着嘲弄。
就是没有尊敬。
校长把证书给到牧野的时候，牧野没有伸手接。
校长这才抬头看了牧野一眼。
“拿着吧孩子，”校长说，“好好去读书。”
余光中那边的记者过来，记下了校长的这句话，校长的脸上泛起慈祥的笑容。
牧野点点头，把证书接过来。
牧野是最后一个，颁完证书之后，校长站在牧野身边合影。
“来，咱们所有人把证书举起来，”记者站在最前面，说道：“同学们笑一个，一二三，好的。”
校长的笑容是最灿烂的，等记者放下相机，那边的礼仪小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牧野和一众同学走下台去。
大会的核心内容基本就结束了。
剩下的全都是校领导讲话，以及对每一位贫困生的寄语。
像是看一场玩笑话。
下午回到班级，苏莞尔问牧野，“为什么参加这场颁奖，去找羞辱么？”
牧野笑了笑。
苏莞尔想，她永远都会记得这个笑容。
牧野说，“不，是去找钱。”
说完，牧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教室。
苏莞尔想，这次颁奖受伤最重的人并不是她。
看着他的背影，苏莞尔很想冲上去抱抱他。
但是这里是教室，她不能。
**
周六那天，牧野问苏莞尔中午有没有时间，要一起出去吃饭。
苏莞尔还愣了一下，吃什么饭？
牧野说下周就要去十中比赛了，篮球队的想要遗弃聚个气儿。
商量来商量去，时间就定在周六中午，在那个隐蔽的小院子里，大家想一起生火吃烤肉。
苏莞尔是个无比守时的人，牧野让她十二点到，她便会十二点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人还挺多，除了篮球队的那些人，之前和他们一起训练的那几个男生也都来了。
就苏莞尔一个女孩，刚开始她还有点尴尬。
牧野那个时候正在生火，看到苏莞尔进来，指了指那边已经擦干净的小板凳，“你坐那去。”
苏莞尔的脚步有些犹豫，牧野好像看出来了，直起腰，笑了笑说，“一会儿李帅他女朋友也来，你别不好意思。”
苏莞尔点了点头，走到小板凳前面却没有坐下，“我来帮你们吧。”
苏莞尔把袖子往上挽了挽，走到正在洗菜的李子俊身边。
李子俊刚要把手里的生菜分给苏莞尔一点，被牧野一声喝住，“洗什么洗，水凉，你回去老实坐着去！”
这一声喊的好，一院子的小伙子都转过头来看苏莞尔。
给苏莞尔弄的脸蛋红红的。
“三哥，你这也太护短儿了，怎么的，我洗水就不凉呗？我手有自动加热功能么难道？”
李子俊龇牙咧嘴的喊，给大伙儿都逗笑了。
“去你妈的。”牧野也笑起来，“你个大男人，怕个瘠薄凉水啊，往肚子里灌几口都他妈没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你来灌啊，你灌一个我看看。”李子俊不依不饶。
“你这傻逼不懂，”张恒龙一脸明白样儿，一边捅了捅炭火一边道：“三哥这叫宠媳妇儿，你他妈个单身狗懂个屁。”
一这么说，其他人可就都懂了，全都聚拢过来。
什么情况？
三哥有媳妇儿？
苏莞尔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里还攥着几颗生菜，只能任凭他们调侃。
牧野把手里的酒精块儿一扔，走到苏莞尔身前，把她挡住。
“老子还没表白呢，你们特么先老实点儿。”
苏莞尔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仰头看着牧野露出的那截脖子发呆。
牧野说完之后回过头，语气和方才跟兄弟们说话时候判若两人，牧野用手背抚了抚苏莞尔的头发。
“没事儿，他们就这样。”牧野说，“你乖乖在这坐着，好不好？”
苏莞尔伸手推了一下眼镜，没有反驳，乖乖坐下。
人多力量大，第一波肉烤出来的还挺快。
牧野递给苏莞尔一个一次性杯子，“没有碗，就用这个吃吧，你是吃麻酱还是吃干料？”
“我自己弄吧。”
“嗯，那边有，别弄手上啊。”
苏莞尔回头朝他笑，“知道啦。”
男生们围着炭火，大声的聊天，男生们在一起难免有些荤话，好在苏莞尔还挺免疫，没觉得有什么。
而且牧野在这，那帮混小子还挺收敛。
牧野烤出来第一块肉，放到苏莞尔碗里，苏莞尔用筷子搅了搅，牧野看着苏莞尔的眼睛，期待的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苏莞尔一边小口的嚼一边点点头。
有些孜然蹭到苏莞尔的小嘴上，还沾着油星儿，看上去亮晶晶的，牧野目光一紧。
趁他们不注意，飞快的俯下身在苏莞尔嘴上蹭了一口。
蹭完之后美滋滋的。
苏莞尔没有察觉，就觉得一个黑影突然落下来，而后嘴唇一软，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伸手在牧野硬邦邦的胳膊上揪着一小点肉狠狠一拧，牧野疼的嗷嗷叫，“宝贝我错了我错了。”
这声“宝贝”叫的温柔缠绵，苏莞尔的心里像是浸了蜜一样甜。
从小到大也没有人叫过她“宝贝”。
小的时候苏浙是老师，母亲是全职太太，教育她挺严厉的，苏莞尔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缺少幸福感，但是也没有那种被宠溺着的感觉。
这还是苏莞尔第一次体会到。
和牧野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她动手，不用她操心，有的时候苏莞尔甚至觉得自己的智商都有些变低了似的。
懒得去想那么多了。
苏莞尔挺怕自己被宠坏了的，但是又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大概老天是觉得前些年让她吃的苦头太多了吧，现在送给她一个牧野。
如果是这样，苏莞尔觉得这真是太值了，哪怕让她在多受些苦头都是值得的。
苏莞尔没怎么靠近炉火边，一直都是牧野在烤，烤好之后夹给她吃。
吃了一会儿，张恒龙便嚷嚷着要开酒，牧野也没反驳，他们便启开了酒瓶。
牧野走到苏莞尔身边，“行不？”
还不等苏莞尔回答，那边一声喊吸引了苏莞尔的注意力。
“你们都吃上了啊？怎么没有等我们？”
语调轻快，带着一丝娇嗔。
这个声音苏莞尔太熟悉了。
第48章
苏莞尔回头, 穆小青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在那里。
苏莞尔一笑, 没理会, 转头继续玩儿方才牧野塞她怀里的手机。
牧野的手机是最新的型号，里面有不少游戏, 甚至还有什么什么少女换装的游戏。
苏莞尔还打趣牧野, 外表是个汉子，内心住了个美少女, 牧野说不是，那是专门下来给她玩儿的。
苏莞尔一开始感觉还挺幼稚, 玩着玩着上瘾了。
穆小青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苏莞尔身上, 李帅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过来。
苏莞尔正给光溜溜的小女孩挑裙子的时候，一块儿肉扔进苏莞尔碗里。
“快点吃饭, 别玩了。”
苏莞尔也没抬头, 默默的把那块肉送进嘴里。
男生们喝了酒，开始大声的聊天，关于生活，关于未来。
他们说了一圈，最后问牧野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问他想要考哪里。
牧野停顿了许久。
眼睛往苏莞尔那边看了一眼。
最后狠狠灌了一口酒，说，“路还长着呐。”
之后牧野什么都没说。
李子俊回想了一下，跟着牧野混很久了, 似乎从来没有听牧野提过“未来”。
他永远都在过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日子。
这不是放弃生活, 这是因为他每走一步都很困难。
是生活即将放弃他。
所以牧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会怎样。
牧野看着苏莞尔安静的侧脸, 把瓶子里最后一点酒全都灌进肚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