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的小结巴 (琰阙)

☆、哄哄她

　　短暂的幼儿园生活，在无忧无虑中悄然溜走。
　　一个炎热的暑假过后，庞婉和顾流深迎来了小学生活。
　　两人一起在镇上的实验小学就读。
　　开学第一天。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上课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
　　庞婉的个头不高，坐在教室的第二排，顾流深坐在第五排。
　　因为是第一天上小学，庞婉整个人格外兴奋，看到教学楼想跟顾流深说教学楼好高，看到语文老师想跟顾流深说她裙子好漂亮，她不认识别人，满肚子的话只想跟顾流深说。
　　可顾流深坐的那么远。
　　庞婉没有办法认真听讲，频频回头。
　　顾流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皱了眉，无声对她说：“好好学习。”
　　庞婉不开心的瘪了瘪嘴。
　　扭回头时，却恰好对上语文老师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她和顾流深之间看了看，几秒，定格在顾流深身上：“那位同学，你来说一下，我刚刚读到哪里了？”
　　教室里所有细微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顾流深身上。
　　顾流深看着自己的新课本，第一页的中间。
　　他很清楚，老师读到了哪里，只是，他说不出来。
　　他窘迫的坐在那里，连头都不敢抬。
　　没有小学生敢在开学第一天挑战老师的威严，语文老师一下生气了：“老师的话你听不到吗？”
　　顾流深抬眼从眼皮下看了一眼老师，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揪了起来。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惹过老师生气。
　　他紧紧咬了下唇，慢吞吞的站起身来。
　　却半天没有出声。
　　周围已经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而老师的怒火，也好像终于到达了顶点。
　　她拿着书，一步一步朝着顾流深走过来。
　　顾流深脑袋垂着更低了。
　　就在老师把书重重砸在顾流深课桌上，正准备开口的一瞬，教室里响起一道清脆的小女孩儿声音：“老师，你别批评他，他，不会说话。”
　　这句话，让教师里所有人都愣了，包括老师。
　　一时之间，落在顾流深身上的视线，从漠然，变成了好奇，怜悯，甚至，耻笑。
　　那是顾流深最讨厌的目光。
　　他抬头看了一眼庞婉，那双黑色的眼睛从未有过的冷。
　　庞婉没见过，心尖猛地颤了一下。
　　课桌下，顾流深缓缓的把手握成拳，已经九岁的他，比同龄人早熟的他，在此时，内心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害怕那个跟随他多年的称呼被别人当成笑话一遍一遍的重复。
　　害怕别人用那样可怜兮兮的表情去看他。
　　他虽然不会说话，可他从小要强。
　　他觉得自己从来不比任何人差，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不管善意，或是恶意。
　　而空气，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终于缓和。
　　老师敛去了暴怒的情绪，温和而又抱歉的看着顾流深：“是老师不好，你坐下吧。”
　　顾流深没说话，甚至从头到尾，没看除了庞婉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这件事情就像是一个小插曲，转眼就被人遗忘在角落。
　　很快，一节课过去了。
　　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下课铃声一响，老师前脚刚刚走出教室，庞婉就从座位上起来，直奔顾流深所在的位置。
　　顾流深的同桌去上厕所了。
　　庞婉在她的座位上坐下。
　　她叫他：“顾流深。”
　　顾流深侧着脸，没动。
　　庞婉声音软了软：“顾流深，你生我气了？”
　　还是没动。
　　庞婉凑过脑袋去，揪了揪顾流深的袖口：“顾流深，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是怕你挨骂。”
　　顾流深的侧脸弧度稍稍缓和，却还是没看她。
　　庞婉从小就是院里的孩子王，从来没有人敢对她摆臭脸。
　　顾流深不仅对她摆臭脸，在她道歉后居然还继续对她摆臭脸。
　　真的是好厉害呦！
　　哼，他不理她，她也不要理他了。
　　庞婉松开顾流深的袖口，站直身子，在顾流深同桌好奇的视线里，走开了。
　　很快，第二节课上课了。
　　这节课，庞婉没再回头，她脊背挺的直直的，马尾辫晃都不晃一下。
　　她好像......真的生气了。
　　顾流深盯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五味陈杂。
　　他不该那么凶的瞪她的。
　　一会儿下课，他要......哄哄她吗？
　　下课铃声响起，第二节课，就这么过去了。
　　课间休息二十分钟。
　　顾流深从课本里抬起头来，去看庞婉。
　　她托着腮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丁点都没有要来找他的意思。
　　他们今天可是约好了课间休息时间去小卖部的。
　　顾流深有些出神的想，不然，他去找庞婉？
　　前面，第二排，庞婉看起来像是托着腮看外面，其实，两只耳朵可都竖着，在听后面的动静。
　　顾流深身上有股香皂的清新味道，一靠近她就能闻到的。
　　可她等了好一会儿，不仅没听到脚步声，也没闻到熟悉的味道。
　　顾流深今天怎么回事？
　　她想回头去看看他，却又拉不下这张脸。
　　有同学从小卖部回来，手里拿着小当家，庞婉眼巴巴的看着，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今早出门时妈妈给她的一块钱。
　　这是开学奖励。
　　啊，好饿啊......
　　庞婉揉揉小肚子。
　　几秒，终于没忍住，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从第二排走到第五排，然后......
　　她并没有停留，径直朝后门走去，装作要从后门出去的样子。
　　期间，经过顾流深座位的时候，她眼睛滴溜溜的偷偷去看顾流深。
　　嗯，一不小心，被顾流深抓了个正着......
　　庞婉很不自然的红了一下脸。
　　加快了脚步。
　　几秒，身后传来桌椅乒乓的声音，后门门口处，一股香皂的清新味道从身后被风送过来。
　　庞婉没忍住，唇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顾流深比她大两岁，个头也足足比她高了一个脑袋，腿也长得很。
　　三两步，就走到了她身边。
　　庞婉感觉一股力道落在她的手臂。
　　垂眸，顾流深白皙又修长的手指掐着她手腕。
　　她立马压下唇角的笑，装作很凶的样子：“干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小卖部。”顾流深用口型说。
　　庞婉轻轻哼了一声，朝前走去。
　　没有接受。
　　却也没有拒绝。
　　顾流深以为庞婉还在生气，想说什么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复杂的话，他说口语庞婉看不懂。
　　就这么一路跟在庞婉身后来了小卖部。
　　天气有些热，小卖部里闷闷的，庞婉有些馋冰箱里的雪糕，也有些馋小当家，哦，对，还有辣条。
　　她带的钱，貌似不太够......
　　庞婉舔了舔嘴唇，暗搓搓的看向了站在她身后的顾流深。
　　她朝顾流深眨了眨眼睛：“那个，顾流深，你想吃那个南京板鸭吗？”
　　辣条？
　　顾流深表示，完全不想。
　　不过，那袋南京板鸭大概也不会有机会进他肚子。
　　顾流深默默的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零花钱，递过去。
　　五块钱。
　　想吃的都可以买了。
　　庞婉简直要乐开花。
　　她买了两支雪糕，两袋小当家，一袋辣条，从小卖部走出来。
　　往回走的路上，就迫不及待的拆开了雪糕袋。
　　五毛钱的三明治，咬一口下去全是糯糯的甜味儿。
　　庞婉心满意足弯起了眼睛。
　　走回教室门口，有三五小男孩儿聚在一起玩抽陀螺。
　　庞婉咬一口雪糕，弯下腰探了个脑袋过去。
　　看了几秒，她嘟囔了句：“笨死了！”
　　有个小男孩儿一直玩不好，转不起来，听庞婉这么一说，脸都皱成了一团：“你会玩啊？”
　　庞婉挑了一边唇角，有些得意：“那当然。”
　　嘿，还挺自信。
　　那小男孩儿不服气，把陀螺往她手里一塞：“我看看。”
　　庞婉笑了一声，把嘴里的雪糕和手里的一堆小零食往顾流深怀里一塞，把唇角的奶油舔干净，蹲下身去。
　　她从小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在大院里更是经常和小朋友比赛。
　　玩起来溜的很。
　　陀螺转的又快时间又长。
　　几个小男生看的眼睛都花了。
　　玩了几分钟，庞婉骄傲的在几人崇拜的眼神里站起身来。
　　一抬头，就看到顾流深直勾勾的眼神。
　　托她的福，后来顾流深也慢慢融入了大院小团体中，这种小玩意儿，也会玩一点。
　　她问了句：“顾流深，你想玩吗？”
　　几个小男孩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平日里都是些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儿，喜欢欺负人。
　　认出顾流深就是第一节课上那个不会说话的学生，其中一个小男孩儿立刻笑出声来：“小哑巴还会玩这个？”
　　语气里，满满的不屑。
　　就算是纯真的孩子，就算是懵懂无知的过失，说出来的话，也同样像是一柄剑，硬生生的插进了顾流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