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耐烦地摆手:“家里也没有我的照片,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难怪觉得眉眼熟悉。
律照川很像她。
我重新落坐。她拿起咖啡,送到唇边。我也跟着举杯。
突然,“你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
滚热的咖啡烫舌,口腔像如同着火,我的脸跟着烧热起来。是什么咖啡?怎会这样烫舌……
在我气息仓惶之时,深岭女士接着说道:“你们不配。”
我:“……”
“你可真够有意思的,居然想通过这种方式昭告天下,小姑娘,我劝你多走正道,炒作绯闻倒贴绑桩,都不是什么正道。”
我听得一头雾水,只能沉默聆听训诫。
“律家的儿子,为什么要和一个给人贴发票的小姑娘在一起?”
我:“……”
“我绝对,不会给你通过的,我会反对到底!”
她说完,起身走人。
而我坐在原位,慢慢将属于自己的那杯咖啡喝完。
我的困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几天后,我极具冲击性地明白了深岭女士对我那番刮风般的训诫是何涵义。
在此之前,我还以为那天,只是寻常的一天。
那天,我一如往常地提便当兜去上班。半路上,我接到了苏惟宁的电话,他那那头声音亢奋:“姐姐!不愧是我姐姐!表达爱的方式都与众不同,好劲爆!”
“啊?”
完全没有说明的令我全无头绪的表达。
“你没头没尾地在说什么?我不懂……”
“说你借着全市的公交站牌向律照川示爱的事情啊!”
“示爱!”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瞬间将路人目光全引过来,为防我继续失态,我立刻掩住自己的嘴。
“你真不知道?”苏惟宁终于正经起来,“你周围有公交站吗?你去看看广告牌……”
怀揣疑虑,我已抵达公交站台,漫不经心斜了一眼,瞬间石化,手机砸地,屏幕险些报废。
公交的广告牌撤换某知名大品牌的最新广告,底图是张绘画作品:清丽的水仙花丛中,最高的一支化为年轻的男子,他闭着眼向天空舒张身姿,姿态昂扬挺拔。广告牌的右下角标识着画作的版权出处——某某征集绘画大赛的获奖作品。作者:路参商。
我心猛烈鼓动,血液直窜上脑门。
这张图是我唯一的人物作,当时为了精准抓住其神韵,我将那张脸描摹得格外逼真。虽是绘作,但认识的他的人一眼就能认出,画中人是,律照川……
自诩自己清醒又决断,心事定可隐晦如雾。结果却是大张旗鼓地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心思。还真是招摇呢……
我懊恼着,徒然捶着头。
我不仅画了他,画的还是裸着的他……
刚进公司门,就见刘姐快步迎向来。
“小牧!你得奖了!”刘姐兴奋道,“我就知道,你那副画一定会得奖的,一看就知道,那副画里充满了感情……”
见我久未有反应。
刘姐急速觉察异常:“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这一路上,我惴栗、仓惶、不安。我都忘记我是怎么来的公司……
“我准备的参加比赛的,其实不是那一副。”
刘姐一怔,“这么说,我投错稿了?”
不怪刘姐误会。我接到张济帆给的参赛表,看到上面以“蜕变”为主题画一幅画时。我竟精力旺盛地熬夜起了这副我取名为《水仙》的草稿。草稿几乎未做大修改,很快便定作上色,我精心雕琢,历经多个日夜完成。画成之后,我就后悔了。无他,心思太过直白。
于是,我准备了其他作品参加比赛。
截止日那天,我不在,刘姐替我投递稿件,她误将那副人物投出。没想到,偏是它得了奖……
合盘托出原委后,我和刘姐相对久久无言。
这时,一旁的会议室里传来暴怒声,单薄的玻璃墙无法阻绝那滔天的怒意,尖锐的喝声穿过耳朵。
“我都说了那副不行,那副不行!你们为什么还要上那副……你们还把不把我这个评委放眼里!我要去投诉你们!”
这是深岭女士的声音……
刘姐小声解释:“深岭女士本来是过来参加策划讨论会的,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暴走了。”
说话间,深岭女士突然拉门走出。
我与女士正面撞见了。
她凌厉地斜了我一眼,冷声说道:“真不能小看你。等着吧,我要告你侵犯肖像权!”
说完,她重重踏着浓黑色怨气离开。
刘姐疑惑喃喃:“她说什么呢,谁侵犯谁的肖像权了?”
“是我,侵犯了她儿子的肖像权。”我回答。
正文 【084】风浪
我成了公司的名人。并非是因为我的作品获奖、或是随着获奖而得到数额巨大的奖金,而是凭空而降的荣誉背后的代价。或者,是危机……
深岭女士对我说,她将对我提告,并非口头说说而已。作为深具影响力的知名人物,她想要做的事情,推进的速度都比旁人要快上许多。
一纸诉状让我从籍籍无名的小卒一跃成为公司内部最受瞩目的对象。大家都知道,公司有个贴发票的小职员得罪了深岭女士。关注我的日常就是关注最劲爆的八卦,还是实时更新的。毕竟,近距离窥探名人秘密的机会可是很罕见的!
大老板对我的“横插一足”感到非常气愤。好好的合作案因我的缘故无限期延宕中,或许还会流产。刘姐则为此惴惴不安,她以为我之所以会卷入风波,是因为她的失误。责怪着自己为我递送草稿时没有多问几句。
“都怪我,要多多问几句就好了,就不会出错了……”
“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这样安慰她。
我也紧张,奇怪的是,紧张到一定程度之后,我反而坦然了。我知道,“画了律照川”并非深岭女士生气的主因。我的存在才是。
为了不给公司添麻烦,我再次请了长假。突然多起来的漫长且空白的时间,我无事可干,也无处可去。我能做的,似乎就是剩下去图书馆翻阅相关法律书籍。还有就是请叶椿帮我打听一下,是否有认识的律师。我想,至少我要对自己即将面临的情况要有所掌握。
埋头做了好几天的虚虚假假的功课之后。刘姐突然给我打电话:“你快来公司吧。深岭女士又来了!”
得到通报,我急匆匆招车前往公司。刘姐见到我就将我拽到一边:“你可得有心理准备。深岭女士这回可是带了律师的!”
我曾在一个人的时候想像过这样的场面——独自面对专业素养极高的律师,但对方用冰冷且具威吓的话术告诉我面对即将到来的惩罚时,我会怎么反应?我的想象力不够丰富,推演不出来。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心情是这样的……
深岭女士与她的律师端坐桌子的另一边对我宣读一份由各种专业词汇堆积而成的文件时,我注意到,会议室的玻璃墙上,趴满了无数只好奇的耳朵。
——他们保持屈膝的姿势不累吗?
我这样想着。
突然,有人大手笔将耳朵们拽开,瞬间将一墙的人清理干净,一把推开会议室的门,大踏步进来。
深岭女士抬头、扬眉,她警惕地看着来人,厉声质问:“你是谁?”
意外的不止深岭女士,还有我。
“伯母,您不记得我了?我好伤心啊,我是苏惟宁啊,律照川的小伙伴。您真没认出我来?”苏惟宁灿烂地笑着。
深岭女士眯了眯眼,然后她眉头松懈,显然是想起来了,不过,即便想起来,她声音依旧冰冷:“原来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哦,我是跑腿的。我就是替律照川送个话。”
“……什么话?”
“再传达川的口讯之前,我得先说两句。”苏惟宁清了清嗓子,拉开椅子,在我身侧坐下,“律伯母。您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是,您如果真向路小姐提出抗告,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对您、对律照川可都没好处。”
深岭女士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只是长辈的身份令她暂将怒意隐秘不发。
她的犹豫令苏惟宁逮到机会,他即刻深掘软肋,并准确攻击——
“本来嘛,没人会刻意去猜那画的主人公是谁,您怎么大张旗鼓一闹,可就是官方盖戳了。以后后悔想抵赖,可就没人信了。
“且不是您打官司费脑费劲费钱,还未必能赢。即便是赢了,除了让眼前这位路小姐赔您一大笔精神损失费,还能怎么样呢?而大赛的组主委、还有品牌方,他们一点损失都不会有,连撤换广告的必要都没有。您的做法,只是在推广他们产品的路途上多加个话题而已,他们欢迎还来不及,只会在这点上大肆张扬。
“您在外头待久了,不知道国内这十亿网民鏖战厮杀的网络环境有多可怕。险象环生这个词不足以形容其惊悚程度的十万分之一,连造个谣都细分出六步,养出来的水军不仔细分辨,还以为账号背后的是不是真人。凌晨零点的风吹草动,凌晨零点十分就能推送《观后感》到您的手机上。经营之神律湛名、经营之神的独子律照川、知名画家深岭老师……以上哪个词拖出来不能写个三千五百字的大论?好不容易逮着了个机会,那些追踪热点的文字侠们还不得狠狠添点油加勺醋,不赚好几篇十万加都对不起这个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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