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关山回头看了看,发现沈泽没来,她皱了皱眉头,以为沈泽大概又翘课出去玩了——然后紧接着,顾关山就看到了丁芳芳和谢真坐在一处。
顾关山:“……”
顾关山难以置信地意识到,丁芳芳居然对谢真上了心。
她那一瞬间,像每个老母亲一样,对自己的女儿产生了一种难言的嫌弃和忧虑。
——谢真如果嫌弃丁芳芳怎么办?要不要从今晚开始控制丁芳芳的饭量,毕竟一个女生吃一份好一家牛肉粉加粉三份实在是太夸张了,就算不能让丁芳芳减肥,也必须得把她从奔向一百八的康庄大道上扯下来!
然后接着顾关山又想起,沈泽如果翘课出去玩,谢真必定是陪着的。
但是此刻谢真就在这教室里,说明沈泽肯定是去做了什么别的事情,还没带他。
他去做什么了呢?在这样的天气?
然后教室门突然被推开,沈泽把伞往门外一丢,校服淋得透湿——他将校服外套脱了,穿着T恤大步走了进来。
“妈的,雨真大……”他喃喃道,然后把手里提的那袋东西放在了顾关山的桌上,驾轻就熟地在她身边——那个除了沈泽没人敢坐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
沈泽身上有股极其浅淡的汗味和雨味,顾关山想。
沈泽对顾关山认真地说:“中午午休的时候我去给你买的,最近中午查的严,只能翻墙。”
顾关山从塑料袋里看见了三九感冒灵,小柴胡颗粒等一干中成药,这些药里的蔗糖向来比有效成分还多,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中药味饮料了。
沈泽大概真的是个傻的,顾关山莫名地想,他自己只需要吃这种感冒药,就以为这些药对顾关山也有用,一股脑儿全买来了。
沈泽果然是个直肠子直男,笔直得像根棍子一样,顾关山好笑地想。
“谢谢你。”顾关山温和地对他笑了笑,说,“我下课就去冲。”
沈泽一看到顾关山笑了,顿时像个男孩一样手足无措起来,道:“你在教室呆着,我去就行了……”
同时魏松的声音石破天惊地响起:“——沈泽!”
“傻乐什么呢!”魏松一拍桌子,吼道:“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窗外天地白茫茫一片,雨水夹着朔风,窗户被吹得咕隆咕隆响。
室内水雾氤氲。
第35章
初冬的校园枝丫光秃秃的,天气阴沉,顾关山抱着素描本坐在教室里,愣愣地发呆。
她中午没有回宿舍,也没去食堂吃饭,只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沈泽拎着袋子出现在了门口。
“做什么呢?”他问:“又发呆?是心情不好吗?”
顾关山懒得搭理他,恹恹地趴在了窗边。
沈泽一看顾关山不搭理他,便顽强地钻进来坐在了她的旁边。
“你吃饭了没有,吃药了没有?”沈泽深谙得黏着顾关山的道理,执着地分析:“你这样有点像抑郁症——”
顾关山嫌弃地道:“——沈泽,我有同桌的。”
沈泽:“……”
“——而且你现在也不是六班。”顾关山嫌弃道,“贸然进来是要被我们班的男孩子三棍子抽出去的!”
沈泽厚脸皮道:“反正现在没人,或者你会把我抽出去吗?顾关山,你到底吃饭没有?”
顾关山烦躁地一摔本子:“没吃!你有什么诉求吗!”
“我就知道你会不吃饭!可不吃饭怎么行?”沈泽献宝似的将袋子塞给了顾关山,“看,我给你买了牛肉饭!”
顾关山:“……”
顾关山难以置信道:“你不觉得你越来越家庭妇女了吗?!”
沈泽丝毫不觉,当然也可能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他说:“反正我会看着你把饭吃完的,顾关山你最近这个过日子的态度不行,我看不下去,你得跟我说说为什么。”
顾关山理都不理这个问题,嘲道:“哦,这下还居委会大妈了。”
“你得告诉我!”沈泽执着地道:“我受够了被你隐瞒了!”
顾关山:“……”
顾关山心塞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我膨胀了沈泽?”
沈泽强硬道:“反正你得告诉我!还得把我买的饭吃完。”
顾关山快被唐僧气死了,怎么一开始就不知道沈泽这么唠叨呢?她愤怒道:“行——行!”
她掀开饭盒的盖子就开始啃牛肉饭,啃了两口,气就消了,又纠结地问:“沈泽你不累吗?”
沈泽没回答,他仍带着点少年的硬气,对顾关山说:“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不准敷衍我。”
顾关山沉默了很久,她看着沈泽,看了半天,沈泽脸上有种不问到真相就能把顾关山烦死的执着——顾关山受够了沈流儿,决定说实话。
“——我想参加一个比赛。”
她坦白道。
窗外风声呼地吹过,枯干的枝叶在风中颤抖,犹如欧·亨利小说中所描写的,那个疟疾肆虐的街道中,墙壁上画着的的最后一片叶子。
沈泽关切地问:“什么比赛?”
顾关山捂着脑袋:“一个漫画类的……叫凤凰奖,他们今年新设立了一个奖项,短篇漫画,我想试试看。”
顾关山啃着牛肉饭,絮絮叨叨地说:“我写了很多个脚本,但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一提起笔来就不知道画什么……”
沈泽心里一荡,意识到顾关山在和他谈及的是未来。
——她顾关山的未来。
女孩认真地说:“而且我实在是没有画材,我其实最擅长的是用电脑处理,我板绘比手绘靠谱多了,还能Ctrl Z……但是我爸妈老早就把我的数位板和笔记本收走了……”
沈泽心里发暖,问:“你想投稿这个奖的目的是什么?”
顾关山想了想,认真地说:“——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就算走这条独木桥,也能养活自己,并且能养活得很好。”
沈泽顿了顿。
“你知道的。”顾关山认真地说:“我想考美院,但我父母不同意,他们也不会出钱让我去画室——哪怕再便宜的也不行。他们认为这是浪费时间。”
沈泽疑惑地说:“……可是你画画那么好。”
“如果你都不去学美术,”沈泽真挚地道:“——我都不知道谁还能去了。”
“而且你是真的喜欢画画,我每次看到你在我身边画画都觉得特别幸福——”
顾关山顿了顿,当场抄起一块醋渍嫩鸡块,堵住了沈泽的嘴。
“别发散好吗——”顾关山皱起眉头:“就事论事!我没时间在这里听你儿女情长。”
沈泽被塞了一嘴的炸鸡,又踢到了铁板,使劲儿咽了下去。他心里想着对着顾关山千万要当孙子,大丈夫能屈能伸,万不能生气,北方大老爷们哪能不疼自家姑娘。
他咽下去,没生气,认真道:“可我不是在说漂亮话,顾关山。”
“——如果你都不去走艺术这条路,我都不知道谁还能去了。”
顾关山望着他。
然后沈泽顿了顿,道:“光说不练假把式。我不是个随便开空头支票的人,顾关山,你想要什么?”
顾关山顿了顿,有点惆怅地说:“我想把我的电脑和数位板拿回来。”
沈泽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下一秒钟常老师就走了进来。
“哦?”常老师奇妙地问:“你们两个人是在做什么,不去吃饭?”
沈泽解释道:“我买了——”
“关山,你吃饭就是。”常老师扬起手,冲沈泽招了招,示意他别说话,跟着自己走:“至于你沈泽,你和我出来一趟。”
语文教研室的常客沈泽再度出现,窗外天气阴沉,教研室的暖气片上搭着红抹布,窗台上养着的仙人掌肥肥胖胖。
午休时间教研室里空无一人,常老师将挂锁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往椅子上一坐。
沈泽站在旁边,面对着常老师,居然人生第一次,有了挨训前的紧张。
沈泽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在一班的老严手底下被训了一年多,一周至少来一次,变着花样骂他,想让他学好——沈泽没有一次憷她,从来都是嗯嗯啊啊地糊弄过去,此后该翘课还是翘课,该惹事还是惹事,就算把人胳膊打折了面对挨处分的危险,沈泽都没怕过。
可他现在觉得紧张。
——如果老常是想断绝他和顾关山的来往呢?那个姑娘本来就对他已经够不冷不淡了,万一老常一个制止,一个调停,她干脆再也不搭理沈泽了该怎么办?
沈泽只觉得手心出汗,想着不能露出端倪,必要的时候须得把顾关山摘出去。
老常慢条斯理地说:“坐,我们班和一班不太一样,我们很少训人,今天是个谈话。”
沈泽拉了椅子,坐下了。
常老师慢吞吞道:“沈泽啊,你是不是在纳闷,我把你叫过来做什么?”
常老师拿了暖瓶倒了杯热水,将茶叶泡开,灌进保温杯。
他一边灌一边对沈泽说:“我一直知道你不服管教,严老师不知道为你操了多少心,但你在我班上——走班的时候,表现得倒是不错,从来不翘课也不早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