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孙女,忽然为了一个野小子忤逆他,这叫他怎么能忍?
老爷子早年也是部队出身,虽退休在家,但余威仍在。那年恰逢傅骁军校毕业,傅伯父原想把他扔到基层去历练几年,没成想老爷子一通电话打到傅伯父的上司那儿,直接压下一纸调令,由傅伯父亲自签字将儿子扔去西藏。
而慕北得知消息后,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哭着送走了傅骁,当晚就偷偷出了国,留书给家里老爷子的话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此后数年,两人的婚事,再没人提起,也就此耽搁下来。
一晃至今,傅伯父看着儿子眼眶下得青紫,心绪难言。
虽然他从未阻止过儿子与慕北的婚事,可是当年,他作为一个家长,没能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两个孩子,终究也是失职的。
傅骁不知父亲心中诸多想法,但当年被迫去驻藏的事,慕北早告诉过他,是因为她外公的缘故,所以他心中从没怪过父亲。
“那也不是您能决定的事,”傅骁接过父亲递来的茶杯,摩挲在掌心,“是我福薄。”
说罢,父子俩不约而同地静了片刻。
直到傅骁回过神,想起楼下还在占军姿的傅祁,才道:“爸,你帮帮阿祁吧,他但凡还有办法,绝不会来求您的。”
“你们这些孩子啊。”傅伯父坐在沙发上,轻叹道:“你二叔只有小祁一个男孩,他若出了事,你让你二叔如何承受得了?”
“既然承受不了,为何还让阿祁从军?”傅骁道:“时刻准备着为国捐躯,难道就不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
“放屁!”傅伯父低声呵斥:“保家卫国,是一个军人的职责所在。他现在一门心思要去阿富汗,你当我不知道他是为了谁?人家小姑娘去阿富汗是为了完成朋友交托的理想,他去干什么?说出去也不怕大家笑话!”
傅骁默了一瞬,再开口,声音微哑,“如果来得及,我也会做和阿祁同样的选择。可惜……我没机会了。”
“……”
——
站军姿虽不是什么难度极大的事,但尤为考验人的毅力和信念。
傅祁在这冬末最后的日子里,从午时之前立到日落黄昏,从一身干爽立到大汗淋漓。
终于见到傅骁的身影,从办公楼的楼门口出现,直奔他而来。
傅骁行至他面前,半点不提方才与父亲之间的谈判内容,只云淡风轻道:“成了。”
闻言,傅祁咧嘴一笑,心里那根紧绷了一整天的弦便就此松懈下来。僵直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哥,你让我靠一下,医生做得久了,体能有点落伍。”
傅骁背过身,任他倚着,嘴里却半点不留情面,“就你这样,还去保护念念?别是去了拖她后腿的。你不知道吧?人家翟念在美国那也是练过好几年拳击的人,一般的男人轻易不是她对手。”
傅祁微微一笑,知道傅骁是找话安慰他,拐着弯告诉他不必过分担心翟念。
可是人到了战场,哪里是她那一点拳击功夫能应对的呢?
傅骁见傅祁好久不说话,也没再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耸了一下肩头,“行了,别得了便宜卖乖。腿软正好上去见我爸,见面就给他跪下磕头,三个响头磕下去,我保证你什么调令都能求下来。”
傅祁直起身,活动着仍有些僵硬的身体,不在意地笑,“你说认真的?那我现在就去磕?”
说罢,真的迈步走向办公楼。
傅骁在他身后轻嗤一声,也紧随其后。
片刻后,傅祁便已站在傅伯父的办公室门外。
他最后看一眼傅骁,兄弟俩快速交换过一个眼神,这才推门而入。
彼时,傅伯父仍是方才傅骁离开前的模样,老神在在地坐在会客沙发上,一边斟茶一边慢饮,余光扫到兄弟俩一前一后在茶几前站定,也不理会,晾着两人大半个小时,才终于大发慈悲抬起头,赏了傅祁一个眼神。
而后傅伯父悠悠开口,第一句话是:“我放你走,你爸那边,你准备怎么说?”
第二句话是:“即便你去到阿富汗,也不一定能再见到那个姑娘。你既然去,自然有你自己需完成的使命。如此,仍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 傅伯父:一个两个熊孩子,真不叫人省心!
傅父:就是!就是!
傅伯父:就是什么?那不是你养大的狼崽子啊?
傅父:你是不是我亲哥!
傅伯父:不是你亲哥,能这么帮你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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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争取下章会师!节奏简直完美!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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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十日后, 傅祁飞往阿富汗后的第二天。
翟念一行的采访资料,再次传回国内。
在电视台播出的视频新闻中并未出现翟念的身影,但她所拍摄的照片,已作为图文资料,被展现在导播身旁的电视屏幕中。
战乱给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民族所造成的毁灭性的伤害,仍在继续。
画面中那些被轰炸后的残垣, 越发贫瘠的土地 , 失去双亲的孤儿, 终身残疾的人们, 都是残酷的战争留给世人的悲哀。
而当世人为翟念几人所传回的资料所唏嘘之时,另有一部分剪短的、被剪辑掉的镜头,流传在少数人的手中。
镜头中, 一位女记者正面对镜头录制着采访结束语。她以最严谨而专业的职业素养总结今日所见所闻,言语中不夹杂任何不必要的个人感情。
然而就在她刚刚说完最后一句总结语后, 视频中她突然睁大双眼, 猝不及防地面对镜头斜后方的一处, 呼喊道:“翟念!快趴下!”
随即, 摄影师手中的镜头在剧烈地晃动中,调转方向,恰好拍到翟念护着一个孩子狂奔时, 听到队友的话后,迅速趴在地上。
而就在此时,距离他们身侧不远的地方,有□□, “轰”的一声爆炸。
下一秒,视频结束。
让每一位观看视频者的心高高悬起,却又无奈地无法获取更多后续的事情。
屏幕前,林清拾起手帕,轻轻按了按湿润的眼角,胸口因为担忧而越发觉得沉闷。
她起身,正欲去打开窗子通风。没成想刚一转身,便见傅父立在房门口,不知站了多久。
男人的目光却没看她,而是沉沉地落在她身后,那个已经进入视频回放的电脑屏幕上。
这段视频是未被电视台允许播出的,但工作人员也没舍得轻易销毁,几经辗转,才流入到一直关注着战局的林清手中。
视频照旧是在那一句“翟念!趴下!”的呼喊后三秒,倏然归于无声。
林清望着傅父,见对方沉默不言,正想反手关掉视频,却见男人摆了摆手,随后走过来,宽厚的手掌按在她肩头,示意她坐下。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站着,将这视频又细细看了一遍。
林清背对着傅父,不知他脸上是何神态,只听到他忽地轻声一叹,低问她:“就是这个女孩子?”
很无厘头的一个问题,林清却很快明白他问的深意。
就是这个女孩子?
——傅祁一定要去阿富汗,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子?
“是。她叫翟念。”林清点点头,眼角再次湿润,“也不知道他们俩个现在好不好?”
傅父低“嗯”一声,重重地捏了捏林清的肩头,语态安慰,“会好的,都会好的。”
说罢,傅父又是长叹一声,缓步走向房门口,却在身影消失之前,回过头,远远地对林清说:“让阿辰告诉那个臭小子,早点带小姑娘回家吃饭,他老大不小了,有人愿意要,就早点结婚吧。”
话音未落,已转身不见。
只留下林清坐在房里,愣怔地望着门口,待明白过傅父话里的深意,眼眶一红,就笑了。
要知道十日前,傅父刚得知傅祁越过他,直接去求傅伯父应允他出国的消息时,傅父气得三天没走出房门,随后几日也不同傅祁说话。
只在离开前一天晚上,父子俩在书房里说了许久的话。
第二天,傅祁离开,傅父到底不放心,又特意叮嘱阿辰随他一并去了。
另一边,傅父离开后,再次回到书房,书桌上,摆放着两张全家福,一张是他和前妻带着儿时的傅祁拍的,一张是他们现在的一家人。
傅父先是拿起那张后拍的照片,照片上,傅祁还穿着军校校服,笔直挺拔的身姿,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眼前不由得就想起十日前,儿子跪在他书房时那一幕。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此去,虽目的不纯,但决不会做让自己轻于鸿毛之事,让父亲和傅家丢脸。”
他脊背挺直,沉稳的呼吸声都透着坚定,“您常说,做医生要无私,但今日,我想说,人只有自私一次,才能无私余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孤身赴险却坐以待毙,更不能允许有朝一日我再见她时,已是一具凉透了的身体。”
“父亲。”傅祁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头深深地磕下,直抵寒冷,“当年母亲病重之时,您是否也曾后悔过这些年对她的亏欠,未来得及弥补?若有,您必能懂我的心思,故此求您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