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如此热情,让温北略感意外。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但这感觉对她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就好像,她终于被大家承认,是自己人了。
热闹的氛围里,只有傅骁一人冷眼看着,不发一语。
温北知道他怪自己辜负他的好意,想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了想,便作罢。
直到第二天女子1500米竞赛打响枪声,温北起初维持着速度跑在队伍前方。但许是前一天用力过猛,在她跑过1000米后,很快感到体力有些不济。
额头上的汗珠越冒越多,小腿也觉得越来越沉。
500米,400米,300米时,温北忽然脚下一绊,飞扑着摔倒在地。
她摔得一蒙,下意识想要爬起来,却觉得膝盖一软,再次跪在地上。
眼看着第二名远远向她跑来,温北咬着牙再次尝试站起来,就在这时,肩头忽然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
她抬眸,便见傅骁肃着眉眼,黑着脸扶她站起,“还跑嘛?”
温北蒙蒙地点头,“跑完吧。”
傅骁便收回手,冲终点微微扬起下巴,“跑吧!”
温北点点头,忍着膝盖的疼,尽力迈大步向前跑,最开始跑得一瘸一拐,后来渐渐习惯了那丝抽痛,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其实,她很喜欢奔跑。
那让她想起在小镇时,和小伙伴们一起闹喳喳地疯跑过街头小巷的快乐。
肆意,飞扬,随风奔跑时那轻飘飘的感觉,像是背后生出一对洁白的翅膀,带她渐渐高飞。
温北原本以为傅骁已经离开,却没成想,当她一步跨过终点线,膝盖一软,差点再次脸朝下扑摔的瞬间,已被人挡在身前,下一秒,她站立不稳地扑在那人身上,鼻间嗅到他衣服上薄荷味的皂角香。而他弯身站起,将她稳稳背在背上,信步离开。
身后的看台上一瞬间响起尖叫和掌声,那声音比她刚刚冲过终点线时的掌声更大,更震撼,也更让人心动。
温北趴在傅骁身后,有些不安,“男子1500米马上就要开始了。”
“嗯。”
“你不去点名吗?”
“嗯。”
“不跑了?”
“嗯。”
“为什么?”
“呵。”
她对他说什么,他都用一个字回答,温北心里越发不安,“我们去哪里?”
这一次,傅骁终于说了三个字,“医务室!”
温北:……
小姑娘乖巧地趴在自己背后,傅骁小心地避开她受伤的膝盖托住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小心着脚下,好让自己走得更快,也更稳。
及至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他的背后是一个女孩子,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不是常常和他拌嘴吵闹的假小子,更不同于那些和他一起踢球,摔摔打打也不知疼痛的少年们。
她和叶莞,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是个精致温软的小姑娘。
被人夸两句会笑得脸蛋红红,摔倒了也会红起眼圈。
想起刚才她摔倒后,却爬不起来,急得眼眶发红,却还憋着泪珠的小模样。
傅骁心里就一阵莫名的烦躁。
操!
好像,是有点……可爱?
此后数年,傅少爷一直认为这就是自己第一次的心动时刻。
可他却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始关注阿北的。
或许就在今天,或许在更久之前。
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
更新看微博通知哈~【微博:@贝晓莞】
晚安^-^
☆、慕北(六)
岁月如长河, 缓慢地流淌,却从未停歇。
大院里几多风雨,浮沉变迁。
经年一瞬,再回首,最是儿时无忧。
彼时,鲜衣怒马, 跋扈飞张, 只觉世界尽握在手。
而今踏血行过, 才知人世炎凉,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在温北的记忆力,十岁之前的时光, 最是潇洒。她有妈妈有伙伴,天真烂漫不知愁。
十岁到十五岁之前的日子, 虽然疲惫却很温暖。爷爷待她严厉, 但鲜少苛责。学业很重, 但好在身边好友两三, 大家以苦作乐,倒也怡然。
而十五岁之后的日子,是一场接一场的噩梦与动荡。
大院里, 几家欢喜,几家愁,家族兴衰的背后,是各方权力的角逐。
温北十五岁时, 温家长子,她的大伯,在海外执行维和任务时,壮烈牺牲。
同年,言家长媳,言磊之母,抑郁而亡。
随后,言磊与傅骁一同参军北上,后被军校录取。
次年,叶家幺子、子媳外交调任回国,当日飞机失事,夫妻二人不幸遇难。
同年,叶莞被S大录取,南下。其兄叶文智被军校录取,北上。
仿佛一夕之间,所有人都被迫长大。
命运催促着他们前行,无虑嬉闹的童年,渐渐如同一场美梦。
当初明明说好,我们一辈子不分离,可一转眼的功夫,大家已各奔东西。
温北坐在温家院里的秋千上,随着摇摆的秋千,高高荡起,手里的红酒杯倾斜着,殷红的液体洒在她酒红色的长裙上。
濡湿着,却渐渐隐去痕迹。
“阿北,”温东来到她身边,目光深沉如海,定定的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爷爷让你去见人。”
“哦。”
温北微微笑着,眼里却有着毫不掩饰厌恶。
“让爷爷决定好了,”秋千再次高高荡起,她甚至望见了小丸子窗台上干涸的野菊花。
温北就开心地笑,笑声随着秋千忽高忽低,“反正都是卖!让爷爷把我卖个好价钱就行!我不在乎!”
她的身后,是高门威严的温家,家里正为她举办十八岁的生日会。
说是生日聚会,其实不过是相亲大会,温爷爷以此昭告天下,我家有女初长成,选婿择优。
优?何为优?
家族兴旺,势力稳固者为优。
温北自嘲地一笑,笑她自己从小到大第一次被家里如此重视,没成想却是为了把她卖个好人家。
“阿北,”温东的目光依然毫无波澜,不赞同,也不责问,只是平静地叙说,“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你别倔……”
“哥,”温北忽然打断他,“你想小丸子吗?”
温东不说话,温北就自顾自地笑,“你连想她都不敢说对不对?”
说着,她抬眸瞥一眼身边这位素来稳重成熟的兄长。
“哥,你后悔吗?”
后悔当年没有勇敢地站在小丸子身边,自此便失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不后悔。”温东终于说,“她值得更好的。”
懦弱也好,迟疑也罢,终是他不配。
温北点点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随手抹去眼角的泪。
“怎么办?我后悔了,哥。”
我后悔自折羽翼,没有高飞。
只因对这个家,我还有眷恋,以至于被困牢笼,沦为鱼肉,任人刀俎。
“哥,”温北望着远方,悠远而决绝,“你帮帮我好不好?求你帮帮我,让我再见他一面。”
温东默了许久,久到温北的心一寸寸变凉,才听到他终于开口。
“阿北,”他说,“你想怎样?”
温北抬头看温东,目光干净,毫不掩饰。
“我想见他一面,看看他究竟值不值得我为他破釜沉舟。”
这个他,自然是傅骁。
温北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何时让他走进了她的心里。
或许是他参军之前,红着眼眶,求她等他时。
或许是他替她教训那些私下骂她是野孩子的男孩,却因对方人多势众,被打的鼻青脸肿,还对他笑得憨傻时。
或许是那年,1500米终点线上,她趴在他身后,意外觉得少年并不宽厚的肩膀,却给了她最珍贵的温暖时。
亦或这些时间都不对。
她喜欢他,单纯因为那个明朗干净的少年很善良。
他于初见时,见到被爷爷罚站在门外的她,就豪气地将自己的面包扔给了她。
而在那个午后,他扔出的是一面,她看到的却是一束光。
傅骁,傅骁……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傅骁参军后,鲜少与家里联系。
温东为了避开爷爷的关系,打听到他所在的军校,很是费了一番周折。
既然确定了傅骁的位置,温北便准备即刻动身。
那一晚,温家灯火通明,温爷爷被温南一意孤行,弃政从商,且要进娱乐圈的决定,气得几乎犯了心脏病。
一家人都被闹得人仰马翻,及至黎明,众人才发现,温北不知所踪。
温北平时不爱说话,是以大家最初都没注意到家里动静这么大,也不见她出现,直到黎明前,家里阿姨给大家做宵夜,按着人头分下碗来,才发现,家里少了一个人。
温爷爷刚睡下,众人自是不敢打扰。
温东给弟弟温南递了眼色,两人亲自去寻。
然而黑夜已过半,偌大的B市,哪里还有温北的身影。
彼时,温北已乘飞机,倒火车,换客车,一路北上而去。
到第二天傍晚,终于来到傅骁所在的军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