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叙看了眼女生离开的方向然后拦车去了车站。
去小凉庄的火车三点检票,梁叙一坐上车就倒头大睡。火车慢慢的开了起来将临江和刚刚的一切都甩在后头,昏沉的光线里他的脸色平静安详。
朝阳从天边渐渐升起来。
梁叙一觉醒来已经快到小凉庄了,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脑袋起身去洗手间。火车慢慢停了下来,他一泡尿撒完听见外头有些许吵吵嚷嚷的动静。
兜里不知是谁打电话过来。
梁叙一面接起一面正要推开门出去,手机里余声像是刚睡醒软软腻腻的调子让他胸口发麻,洗手间外头听着似是在寻人。
一个问另一个:“是这车厢没错呀。”
“这小子不会溜了吧。”另一个说,“找不着人咱俩可怎么交差。”
梁叙当时就觉得来者不善,他又将洗手间门轻轻反锁。小凉庄是终点站,车上的人估计都下光了。梁叙靠在门上从兜里摸出火机,点烟的手都在颤抖。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余声问。
梁叙咬上烟,轻轻吐了口烟圈。
“今天可能回不去了。”梁叙说,“有什么事就找陈皮。”外头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知道吗?”
余声闷闷的‘嗯’了下。
洗手间外有敲门的声音,粗暴并且不耐烦。梁叙说了句‘挂了’然后扔了烟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穿着警服模样的人,两张脸上都是不约而同的厉色。
小凉庄的清晨悄无声息的来了。
那天陆雅去学校给余声办休学手续,余声跑去沈秀摊子借口买菜知道他还没有回来。他的电话一直呼叫转移,到了晚上仍旧无人接听。
外婆在房间里给她收拾行李。
似乎是看出她不想走老人出言劝慰,余声心里眼里全是联系不上他的事。她有气无力的坐在床边,手里揪着扯过来的被子。
“过两个月就回来了。”外婆说,“就当去耍耍。”
余声目光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一直发呆。
翌日天还没完全亮开余声就跑出找陈皮了,后者刚从家里推出自行车准备去学校。她问起梁叙,陈皮答应有消息就告诉她。
余声满腹忧心的坐上了陆雅的车。
她趴在窗户上看着小凉庄距离她愈来愈远,这所有的一切慢慢都烟消云散。余声忽然特别难过,还没走她就想外婆外公想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有梁叙。
如果现在光阴似箭就好了。
机场里陆雅带着她坐在VIP室等飞机,余声不停的看时间心神不宁。四周有背包客也有人喝咖啡,匆匆忙忙的前行者拉住工作人员就问哪里换登机牌登机口怎么去。
陆雅接了个电话去了窗台。
余声趴在桌上食指不停的敲着杯子,清脆的冰凌声像铃铛响的她心烦意乱。余声不知道的是这一走再回来可能已物是人非,他们都不再是他们。
事实上那个下午陈皮就去了临江。
刑事拘留二十四小时以内沈秀就接到了通知,女人和陈皮一起过去却根本见不着人。那会儿梁叙已经在看守所待了一天两夜,他下巴上都冒出了青碴儿,整个人颓的不成样子。
警方以故意伤害罪提起诉讼。
那一阵子的天气风云变幻下了好几夜的大雨,从临江以北到羊城以南到处都是橙色预警。城市里的树木被风吹的倒掉很多,铁路被下塌火车堵在了半路。
沈秀守着菜摊天天等消息。
约莫到了六月的时候全城高考,小凉庄气温骤升热血沸腾。陈皮考完最后一门从学校里出来遇见了李谓,两个人面色都不很好看的沿着马路往镇上走。
“判决书是不是快下来了?”李谓问。
“下个月。”陈皮说,“本来没这么多事儿,弄点钱就能捞出来。”说到一半顿了下,“可他揍的偏偏是个……”
话到嘴边陈皮不说了。
“余声还不知道吧?”
“没敢告诉她。”陈皮说,“就说联系不上。”
在国外参赛的那段日子里余声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陈皮的说辞,可她一句话都不信。一回国就赶上去西宁高考,考试一结束她就坐上了去羊城的火车。
窗外的野草疯狂的往上窜。
余声想起以前跟着他跑去青草坪,她不认得那些杂草一个个问他。身边有两三岁的小女孩啼哭妈妈在哄,余声插上耳机闭上眼睛做起了在羊城时他扯着嗓子往外吼的梦。
到小凉庄那会儿沈秀已经收开了摊子。
余声站在远处看到女人脸上的皱纹比她离开之前更深人也更憔悴了,月亮已经爬上梢头往下打量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帮着沈秀将西红柿装进纸箱。
从始到终沈秀没有说一句话。
余声心里发憷问不出来,沿着菜市场那条街走回了外婆家,镇上的人提起沈秀的儿子都说出去打工了。也是那个夜晚她才知道梁叙父亲的事情,她记得他话到嘴边留三分从未问过她想去哪里,她也以为他们会水到渠成不用问就该心知肚明。
夜晚依旧如此的宁静像一滩死水。
沈秀坐在床边织毛衣,偶尔抬头看一眼晚间的法制新闻。大半夜一家人都睡不着觉,梁雨从被窝里钻出来坐在沈秀身旁,那新闻看着看着鼻子就酸了。
“妈。”梁雨问,“你说哥会怎么样?”
闻声沈秀停了几秒,接着又打起了毛衣。家门口好像有流浪狗叫,屋檐上夜猫刚蹿了过去。幽长的小镇街道寂寞萧条,月光慢慢拉开距离落在了这个遥远的地方。
“前路是黑的,谁知道呢。”沈秀说。
第28章
七月中旬法院宣判便下来了。
没有人愿意冒险替梁叙做辩护,程序走的简单且快。本来就是他出手在先无诉可上, 再加上对方有意这场祸事他是扛定了, 总共支付医疗费用四万判刑两年。
本月十七日正式施行。
从看守所转去监狱的第二个星期天陈皮托了关系去了临江探视, 梁叙穿着囚服从里面出来了。他剃光了头鼻翼坚挺, 一脸的淡漠从容惹得陈皮讶异,提及到余声短暂沉默了下。
玻璃墙里的面容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年。
“余声还好么?”梁叙问。
“我没说你这样了。”沈秀对外一致都说成他去了外地打工, 陈皮将他出事后余声的一件件事都说了, “前几天听说她去了北京读大学。”
梁叙一直低垂着眼睛。
“镜子姐退学了。”陈皮憋了太多天的话终于要问出来了,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梁叙目光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好像那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个瞬间他只是想起了父亲,当年过着那么苦奶奶病重没钱的日子梁兵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持枪绑架抢银行。
“别问了行么。”他说。
陈皮一面叹气一面点头, 开玩笑的说着‘时间过得快着呢’‘婶子那边别担心’之类的安慰话,却也知道他在里头也是一天一天艰难的数着过的。
监狱外头爬山虎疯狂的堆满了整面墙壁。
那个时候余声已经去大学报道了,她一个人领的军训服铺的被子办完了所有程序然后累的瘫倒躺在床上。方杨打电话过来让她买好防晒霜, 余声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刚开始那段日子她是真不习惯。
无论是小事或者大事都有些力不从心, 每天独自找教室去食堂打饭闷头在图书馆和画室,不过一个人久了也就喜欢上了这种时光。只是偶尔出神, 至于想什么她不愿承认。
北京最近又阴了下来。
可能是经期来临的缘故, 余声近日有些没劲头。她连续两天除了上课就趴在床上睡觉, 整个人瘦了一圈。白天的宿舍没有人在, 余声去了超市买红糖, 兜里没带够零钱空着手回去了。
晚上肚子疼得翻来覆去。
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她硬是忍着一声不吭。第二天醒来眼睛红肿无人询问,好像没事儿人一样照旧去上课。什么社团也不参加, 什么事情也不响应。
有几回室友找她出去嗨。
余声以各种理由回拒之后就再也没人叫她一起,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日子司空见惯。方杨劝她多去融入集体,她听不进去心里却在想着以前他说过的‘闷出病来怎么办’。
“你要不要来我学校?”一天方杨这样问她。
“不去。”余声正坐在图书馆看书打发时间,“懒得动。”
后来熬不过方杨的各种‘低声下气软硬兼施’还是去了,食堂里俩人打了一桌子菜吃不完。方杨又带她去了自己宿舍,八个人的空间里声音比蚊子还得小。
“你床上怎么这么多书?”余声随手翻了一本。
“这个是四级真题,这个会计基础,这个是考研数学。”方杨得意一笑,“我从一学姐那里买来的,9成新便宜好几十块呢。”
“你才大一就准备考研究生了?”
“确切的说,”方杨道,“从高中开始我就决定了。”
俩人的对话被两边床铺上的女生听了去,有几双眼神纷纷投射过来,余声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些书和方杨的本专业毫无关系。
“还是跨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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